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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相思

  沈嘯文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內,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眼見著到手的援助變得這般撲朔迷離了起來,他心頭著實的難受,自己的身體現在還很虛弱,若是再沒有外力的支持,他也很難去京城參加春闈。

  一晚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不想第二天一早便有客棧的小夥計過來敲門。

  「沈公子!沈公子起來了嗎?」

  沈嘯文心頭一慌,難道是讓他再一次離開客棧?又要將他丟到天寒地凍的外面去?

  他忙翻身坐了起來,踉踉蹌蹌走到了門邊將門打開,臉上堆滿了笑看著面前的夥計道:「小兄弟,您這是……」

  客棧小二倒也是客氣,現在有人給沈嘯文出了銀子,算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他笑著拿出了一封信遞到了沈嘯文的面前。

  「沈公子,有客人給您留的信!讓你去廣和茶館走一遭。」

  沈嘯文一愣,他在橫州舉目無親哪裡有相熟的人請他去喝茶,忙接過了信封看了下去,字體竟像是女子寫的娟秀得很。

  他頓時心頭一驚,莫非是……

  他忙收拾了一下,疾步走出了客棧,徑直來到了街角處的廣和茶館。

  裡面早有人將他帶到了最裡面的一間茶室,位置分外的偏僻,卻也是清凈得很。

  他掀起了帘子卻愣在了那裡,竟是之前救了他的那個女子?

  沈嘯文越發搞不清楚,這個女子為何單獨將他約到了這裡見面,他心頭本來忐忑萬分,此番卻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夫人安好!」沈嘯文規規矩矩給獨孤雲珠行了個禮。

  獨孤雲珠瞧著眼前溫文爾雅的沈嘯文,心頭的慌張還是壓制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賭對人,可此時已經萬般無路只能拼拼運氣了,瞧著這人也是個讀書人,一般讀書人都清高得很,不像是那種無恥之徒。

  「沈公子,」獨孤雲珠緩緩起身回禮,點著一邊的座位,「沈公子請!」

  沈嘯文瞧著這架勢倒是像是找他商談要事,他頓時心頭多了幾分謹慎。

  獨孤雲珠親自給沈嘯文點了茶,將茶盞推到了他的面前:「沈公子,恕我冒昧請你來這裡一聚,只是有一事相求。」

  沈嘯文頓時瞪大了眼眸,他沒想到自己都落魄到了這個樣子還能得到眼前貴婦的相求,這得多大的臉面?

  他忙起身抱拳道:「恩人不敢如此說,恩人若是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出來,便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獨孤雲珠瞧著他的姿態,心頭輕鬆了幾分,隨即抬眸定定看著他道:「沈公子,實不相瞞,我想要沈公子娶我為妻,給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名分!」

  沈嘯文徹底傻眼了,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報答恩人的方式會是這種?

  一時間張了張嘴,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獨孤雲珠苦笑道:「我家是隴西蕭家,做得是行商這個行當,我叫蕭瑤是蕭家長女。」

  「只是年少不懂事,犯了些許錯誤,懷了身孕,又因為身體不好這個孩子沒捨得打掉,便是留著了。」

  「如今眼見著臨盆,再也瞞不住了,只想給孩子尋個名分,不然我也沒有辦法回隴西老家,此間也不知道為何街頭查孕婦查得緊。」

  「我又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之前聽聞公子尚未娶妻,不知道可否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獨孤雲珠頓了頓話頭道:「當然也不會白讓公子替我應了這個名聲,公子的家不是在雲州嗎?」

  「我出銀子在雲州城買下一座府邸將公子的娘和侄兒都接過來住。」

  「沈家人的一應花銷全部由我出,公子以後去京城應考我也幫公子出盤纏花銷,以後若是公子進了官場,一應應酬所需要的銀子我都包了。」

  沈嘯文頓時眼底一亮,有些心動。

  獨孤雲珠緩了緩道:「當然我也不會讓公子一直一個人生活,公子若是喜歡哪家的女子,抬進門做側室都可,抬幾個都行我無意見。」

  「只是……」獨孤雲珠定定看著沈嘯文,「我只要給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嫡女的名分!這一點不能更改,其他都可商量。」

  沈嘯文被獨孤雲珠的話當真是說得震住了,其實獨孤雲珠的條件絕對是最好的條件了。

  他現在瀕臨死亡的邊緣,離開了獨孤雲珠他說不定連橫州都不一定能活著走出去。

  可天底下像他這樣窮困潦倒的書生何其多,她不選他,也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而他離開她卻是一絲一毫的選擇都沒有了。

  可不知道為何,聽著她這樣說,他竟是有些心頭憋悶鬱郁。

  這樣的美人若是真的做了他的妻子該多好,以後怕是只能供菩薩一樣供著,他凝神看了一眼面前端莊美麗的女子,吸了口氣抬眸道:「蕭姑娘對我有活命之恩,我若是連這點子忙也不幫,哪配為人?」

  「承蒙姑娘看得起,此件事情全憑蕭姑娘做主便是!」

  沈嘯文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半個月後,雲州城城東一處三進三出的宅子換了新主人,據說是沈家郎君買下來娶媳婦兒用的。

  畢竟是剛搬到雲州城內住,固然沈家娶親一應的議程都有,可就是缺了些看客,只有周圍的鄰居們曉得今兒是這位沈公子的好日子。

  成親的儀式也很順利,不過新娘子捂得嚴嚴實實的,瞧著那腰身可有些分量,人人便是猜到了這沈公子定是在外面風流,如今珠胎暗結只能娶了人家回來。

  入夜時分,獨孤雲珠終於能清凈一會兒了。

  南宮將軍他們在沈府的客院住了下來,過幾天便要將她留在這裡,他們繼續去隴西將那行商的買賣做起來。

  既然要掩藏身份,就得做足全套,即便是再擔心獨孤雲珠也不能留在這裡讓四周的百姓生出些懷疑。

  獨孤雲珠早已經將蓋頭取了下來,看向了面前躬身站著的沈嘯文。

  沈嘯文一襲大紅的喜袍倒是襯託了幾分清俊,可此番在獨孤雲珠面前卻是規規矩矩站著,絲毫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今他也住上了華府,獨孤雲珠帶過來的嫁妝也豐厚,他的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給的,不恭敬不行。

  「沈公子,我累了,你也出去歇著吧。」

  沈嘯文暗自嘆了口氣,本是洞房花燭夜自己卻得單獨出去住著。

  獨孤雲珠人很美,也有氣勢,銀子也多,總不如他在外面養的那外室小嬌娘瞧著可人意兒。

  他忙笑道:「夫人歇著吧,在下這便去書房了,明早給母親大人問安的時候,在下一個人去便是。」

  獨孤雲珠眉頭微微一蹙,沈嘯文的這個娘還真的是不好相與,尖酸刻薄,還不如那個三歲的小侄子聽話。

  不過她終歸是在這裡演戲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頭那老太太鬧起來免得惹出別的事端來。

  「不必,我明早和你一起去請安!」

  沈嘯文一愣忙鬆了口氣,自家老娘的脾氣他也是受夠了的,若是新夫人能夠遷就一二,那最好不過了。

  他也不敢打擾獨孤雲珠緩緩退出了喜房,去了書房另睡。

  此時房間里的一雙大紅喜燭也燒去了大半,燭淚緩緩淌了下來。

  獨孤雲珠走到了窗前看向了遙遠的天際,心頭卻是痛到了極致。

  她這一生成了三次親,當真是荒唐啊!

  可唯獨和小七那一次,卻是讓她刻骨銘心。

  許是感受到了娘親的情緒波動,獨孤雲珠肚子里的孩子輕輕動了一下。

  獨孤雲珠忙撫著肚子,眸間卻暈了淚意,聲音微顫道:「好孩子,我們會見到你爹爹的,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七郎,」獨孤雲珠抬眸定定看著天際間的星子,「七郎,你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等我和女兒啊!」

  大周京城玲瓏塔,坍塌后已經殘破不堪的玲瓏塔里此番卻瀰漫著森森的死氣。

  塔頂上的一間密室里,傳來一陣陣鐵鏈摩擦青石地板的聲音,還有青年男子強忍著悶哼聲。

  地板上到處是都是血,趙炎披著一件墨狐裘披風站在那裡,冷冷盯著對面被壓跪在地板上的小七。

  幾個黑衣護衛將一根根的玄鐵釘子釘進了小七的琵琶骨里,小七抬起頭卻唇角含著笑沙啞道:「王爺,也就這點子本事了?」

  「可惜王爺每到月圓之時,渾身的肌膚會一寸寸爛掉,痛不欲生!」

  「陛下尋來的毒果然歹毒,哈哈哈哈……」

  趙炎臉色蒼白,整個身體也佝僂著,露出外面的手背,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腐敗糜爛。

  他手裡卻捏著小七閑暇時寫給獨孤雲珠的信冷冷道:「她挺能逃的,竟是還有孩子,不過她再怎麼逃,我終歸有抓住她的那一天。」

  小七臉上的笑容淡去,眼底掠過一抹關切。

  趙炎冷笑道:「你一直都在騙我,雙生蠱根本不在你的身上,在獨孤雲珠的身上是不是?」

  小七默不作聲,趙炎眸色一點點冷了下來。

  「小七,你已經活得夠長了!既然你沒有雙生蠱,你對於我來說便沒有價值!明早送你上路!」

  趙炎轉身走出了房間,外面的冷風襲來,將他身上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吹散。

  他咬著牙道:「想我濟北王一世英武,竟是毀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裡。」

  「獨孤雲珠,別讓我抓到你!」

  鐵門落了下來,小七緩緩從黑暗中醒轉了過來,他曉得自己活不久了。

  只是好難過,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長得什麼樣,不曉得雲珠有沒有逃到隴西?

  他吸了口氣艱難的挪到了床下,誰也不知道他還在這裡有一方秘密的天地。

  他抬起血淋淋的手,左手也被趙炎的人打斷了,手指骨頭都被拔了出來,終於體會到了張子岡經歷過的疼痛。

  小七卻將自己的手指骨撿起來,捏著另一端,將骨頭碴子那一側對著床板,一邊摩挲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刻下了幾個字。

  他刻得極其艱難,每一個字都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鈺珠,我的女兒,這是爹給你取的名字……」

  「若是有緣人能看到這些字兒,記得告之於我的女兒。」

  「看到此處的時候……爹爹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是爹從不後悔,不後悔愛上你娘,不後悔有了你……」

  黎明時分,江南,河面上浮著一隻小舟。

  船尾的老艄公撐著船緩緩順流而下,船頭一個烏衣小童蹲在那裡煮茶。

  他好奇的看著坐在船頭不停雕刻著玉珠的白衣公子,這位公子也不曉得來歷,只是租了他們祖孫兩的船到處遊歷。

  他的身體極其孱弱,像是病了,兩隻手都帶著些許殘疾,可還能將那珠子雕刻得令人驚嘆稱奇,像是一顆紅豆的模樣。

  「公子!你為何能刻得這般好看?像是真的紅豆!」小童抬眸笑問道。

  白衣公子的一隻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之前受得傷太重,自己也自暴自棄沒有好好養。

  他抬起另一隻渾濁的眼眸,舉起了手中血石雕刻的紅豆,在初晨的陽光下滲透著點點的光芒。

  紅豆的末尾處竟是用一縷女子的頭髮打成了絡子拴著,雖然怪異卻美得驚人。

  「你問為何?」

  「是啊,怎麼做到的,雕刻的這麼好看?」小童驚訝的問。

  他低下頭,細細撫過那一縷秀髮聲音嘶啞道:「因為……此物最相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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