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人打了
烏玡也是抓準了這個心理,所以才出了這個主意。
??北周國的人性傲,他們的眼裏,容不得他人存在,所謂天府之土,上國子民,隻能是他們。而南齊,隻能是一片荒草,一張泛黃書卷,在冗長的歲月裏淹沒,化為丘墟。
??前幾日的大雪在今日居然停了,冬日暖陽有些發白,可人在下麵走著,居然也出了一層薄汗。
??今日薑妃便要去桐華庵了,毓靈宮上下一片忙碌之景,宮人們在明嬋的吩咐下收拾東西打理行裝。桐華庵的生活自然比不上宮裏,但明嬋還是在一群宮女中挑了兩個手腳勤便,行事恭謹的帶著,她想讓娘娘過得舒心一些。
??“把這些書包好,明天要還是晴天,記得拿出來曬曬。”明嬋將一摞發黃古卷放在小宮女手裏,她說話一向和顏悅色,可今日似乎比平日裏更高興,額頭上出了細細的汗,太陽曬得她臉微微有些紅。
??“明嬋姑姑,這都是些什麽呀。”一個小宮女好奇地問。
??“我隻知道這都是娘娘喜歡的,娘娘以後過去了,少不得拿這些打發時間。”她擦了把汗,一轉身,就看見烏玡剛從房間出來,手裏還拄著一根青竹杖。她的腿傷了經絡,現在還有點跛。
??回廊的廊頂積雪消融,正順著瓦沿滴落,匯成一條條亮晶晶的細線。此時烏玡就倚著廊柱,望著不算烈的陽光微微眯眼,冬日裏的陽光照在身上有著讓人歎氣的暖意。
??明嬋幹脆放下手中活計,朝她走來。
??“是你給娘娘出的主意吧。”明嬋走進後偷偷問道。
??烏玡笑而不語,微風徐徐撲麵,讓她的臉上也平添了幾分鮮活。明嬋這時候才意識到,這個被她叫做明玉的女孩生得極為秀麗,不輸十裏明湖,駘蕩春風。
??她輕輕歎氣,畢竟剛進宮那會兒,烏玡一直守著薑妃寸步不離,好像沒了那份責任,她就會垮掉。
??“這樣也好,”她輕聲道,坐在離烏玡極近的欄杆上,“我是年紀大了,隻希望你和娘娘都好。如今娘娘要去桐華庵,不在那群人眼前晃悠,也省得他們心煩。眼不見為淨,自然也就欺負不到我們頭上了。”
??遠處兩個小宮女一人抱著半人高的書,正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忽然一個女孩絆了一跤,書摔了一地。
??另一個小宮女大驚,連忙朝她倆方向喊道,“明嬋姑姑,小亭兒摔倒了。”
??“這孩子!”明嬋起身,對著烏玡指了指她們,“我先過去看看。”
??烏玡點點頭,看著明嬋一邊教訓兩個女孩,一邊撿拾地上的古卷,雪水未幹,自然是沾了泥汙,恐怕弄起來還要不少時辰。她索性拄著竹杖,漸漸離開前庭,往後院走去。
??毓靈宮後院比前庭更為寬闊,出了薑妃的寢宮放眼便是一片清池,順著回廊走過,跨過小巧閣子,便是一座廊橋。四周沒有護欄,烏玡且行且觀風景,她現在腿雖有些跛,卻走得很穩,在這座光禿禿的石橋上行走竟沒有絲毫驚惶。到了湖心處,她微微駐足凝望。
??入宮十年的日子如走馬燈般在眼中一一閃現,現在終於要離開這座寂寞空庭,她自然沒有絲毫留戀。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她輕輕念著,隻覺得幼時在南齊宮中的生活遙遠得仿佛上輩子,一朝一夕,就如此輕易被翻覆。以前太康城的人都說,日出東榆,即為太康,可如今為何隻見東升之日,不見南齊太康?
??北周人總嘲諷他們安於文治,所謂長平軍士也不過是一群舞文弄墨的酸腐文人,國難當頭連怎麽拿刀都忘了。
??不,不是的,她想,武陽一役之慘敗固然有諸多因由,可他們輸了難道就活該遭人屠戮,活該遭人殘殺嗎?
??攥著青竹杖的手漸漸收緊。
??即便隻剩她一人,她也要向北周討回故國江山。長平軍的血,不能白流。
??“明玉姐姐。”
??怯生生的清脆叫聲打掉了她的回憶,烏玡將情緒收拾妥帖,轉向小宮女時,又成了她們所熟悉的明玉姐姐。
??“怎麽了?”她輕聲問。
??來的小宮女正是剛剛摔倒的小亭兒,一身豆綠宮襖上的泥汙很是紮眼,她咬著唇,眼裏漸漸有了一層水汽。
??“姐姐您過來看看吧,明嬋姑姑被人打了。”
??兩人正匆匆往前庭事發處趕去。
??小亭兒見烏玡腿跛,還想過去扶她,卻發現她走得並不慢,自己甚至還要小跑一陣才能趕上她的步伐。等到她們走到前庭養魚池處,明嬋正倒在地上,臉上通紅巴掌印清晰可見。
??腳下是破碎花盆,裏麵的花樹和土摔得到處都是,淩亂不堪。那株花樹邊,孟婕妤傲然站著,一身錦衣華服,看向明嬋的樣子如同殘破花盆一般不屑一顧。
??“怎麽回事?”烏玡上前問。
??幾人見她過來,包括孟婕妤在內的人都有些驚懼,畢竟昨夜她連殺兩人的狠絕實在是讓人膽寒,以致仍舊對她心有餘悸。
??見他們不回話,她轉頭對著有些眼生的年輕太監,“這是怎麽回事?”她又問。
??那年輕太監倒也很懂事,對她微微行了個禮,“陛下派咱家來給薑妃娘娘送來一株落星梅,以慰聖思。隻是不知如何衝撞了孟婕妤,故而……”
??話說到這個份上烏玡大概就猜到了,落星梅珍貴,花瓣細小有珠光,每每飄落時如墜流星。花雖美,卻極難養活,想必陛下送了給沅公主,無意被孟婕妤撞見惹得嫉妒,才鬧出這種事端。
??不過年輕太監的話還沒說完,孟婕妤便勃然大怒,“什麽以慰聖思?這狐媚子勾引聖上,現在倒好,走了都還想求得聖上垂憐,裝給誰看呢!”
??“婕妤貴安,嘴上得饒人處還是且饒人,”烏玡微微行禮,說話卻是毫不客氣,“您不為自己著想,也還是替西岐孟氏想想。”
??她也是善意,畢竟這麽多人在此,保不準還有梅花衛暗中窺探,孟婕妤說話毫無遮攔,若是到了有心人耳中,難免會拿出來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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