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純黑色的竹簡打磨得光滑瑩潤, 折射出恍若曜石的光澤。
隨著宿檀指尖法訣,純金色的光伴隨著一個一個的古樸字跡逐一顯現,由百年的煉器師宿千機寫下的篇章也在兩人面展開。
「……這是古文字?」
宿檀看著竹簡的刻字, 略有些驚訝。
《博古靈器錄》拿來之也粗略看過一些內容, 他的部分都是平時使用的正常文字,為何這一章節卻用的晦澀難懂的古文字?
「沒系。」沈黛撫摸著那些在旁人看來猶如天書的文字, 「我學過一些,大致也看懂的。」
剛入純陵的時候,沈黛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每天不一定學到多少法術,但卻有多雜活要做。
不擅長做洒掃雜活, 廚房幫忙也總出差錯,被罰去藏書閣禁閉的時候,看管藏書閣的一個老修士閑來無事, 便教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
沈黛一貫過目不忘, 學法術或許要天賦,但學這些對而言易如反掌。
「……竹簡說, 十方繪卷的起源, 還要從古時期伏羲大神從月升降參悟乾坤之道開始說起……」
簡單來說, 就是伏羲大神起太極,定五行, 創八卦,揭天機,在天下, 東南西北,生門死位八方中尋到了【天機】真正的所在。
然伏羲大神在這天大奧秘之中神遊一圈后,竟心膽俱裂, 於是領悟到【天機】不應泄露,故將這十方方位隱於繪卷中,藏於三十三重天外天,派無數神兵天將鎮守。
直到千年應龍叛亂,三十三重天覆滅,神祇衰亡,十方繪卷也因此流落人間界,宿千機曾短暫收藏了一段時間,但幾年後宿家內亂,十方繪卷也在內亂中失竊,至此便下落不。
到這裡,都只是十方繪卷的來歷,沈黛繼續往下看,目光定在了一行字。
【入十方繪卷,可觀生門、死位、過去、未來;修習十方之術者,可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宿檀聽完沈黛的複述,有些似懂非懂。
自問也算是學識淵博,可這話說得十分抽象,連也聽得一知半解。
「半句倒是說得白,可這後半句……」
沈黛試著解讀了一下:
「方位,即是十方方位,入繪卷應該是只用肉眼觀,而修習十方之術,則可……」
改變這個現世。
若這個東西真的在魔族的手中,又或者說,是在伽嵐君的手中——
沈黛都懷疑,世發生的那一切,伽嵐君說不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
沈黛忽然有了個更大膽的猜測。
「沈黛?」
宿檀喚了一。
沈黛回過神來,見宿檀眸色帶著幾分擔憂,對道:
「想到了什麼?剛才的表情——」
「我表情怎麼了?」
宿檀頓了頓,誠實答:「好像看到了謝無歧的屍一可怕。」
「……」
這個比喻,未免有些夾帶私貨了。
十方繪卷和江臨淵的事情在沈黛的腦海中交纏,攪得心神不定,總覺得要有什麼大事發生。
於是沈黛回喊了一:
「天元——」
天元與沈黛住同一個房間,睡在房間外的紗櫥。
沈黛叫他的時候,他還四仰八叉躺在被子里流口水,半響才揉著眼睛坐起來應。
「啊?」
「師兄們和師尊沒出門吧?」
「好像出門了……」天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今天一大早,武庫隱界那邊就有好大的動靜,蘭越仙尊和主人、還有方應許都去了,現在……」
天元與謝無歧已結下契約,相互之間有所感應。
他剛指了一個大致方向,又打了個哈欠,本欲再躺回去繼續睡,就被沈黛一把拎起來帶路。
「黛黛也太殘忍了,我還沒睡醒呢——」
「劍靈睡什麼睡。」
「劍靈怎麼就不睡了?神仙也要睡覺呢!」
然後他就被沈黛壓著一路帶路帶到了無殿。
這裡本該是舉辦靈器大會慶功宴的方,也是往年各路英豪炫耀自己所獲仙器的場所,可如今有了江臨淵叛逃這一樁石破天驚的大事,慶功宴變成了議事會,無殿里坐著的全都是各派仙宗數得號的人物。
沈黛三人進去時,所有人都齊齊朝著他們行注目禮。
這場議事重霄君原本就打算喚沈黛一同來參與,只是被蘭越阻止,說是沈黛傷還未痊癒,這些瑣事沒有必要打擾養傷。
現下見沈黛自己主動來了,重霄君便招手,讓人在無殿最面一列給安了位置。
「正好來了,我們也剛好說到。」
沈黛原本只是想把十方繪卷的事情儘快告知眾人,卻沒料到重霄君這說。
「我?」
沈黛環視一周,殿內不僅是仙門五首,三千下三千有有臉的宗門人物都匯聚在這無殿。
他們必然是在討論江臨淵和申屠止的事情,不會為什麼會說到?
沈黛剛在蘭越、謝無歧和方應許那邊落座,便聽底下傳來一個音:
「這就是昆吾道宮的伏滄仙尊一力推舉的沈黛?」
開口的是七曜宗弟子尚陽。
七曜宗是三千宗門之一,這個名叫尚陽的修士在七曜宗屬於一梯隊的弟子,修道二十多年,至金丹中期,在昆吾道宮也算是有有臉的人物。
但沈黛對他有些印象,並不是因為他的實力或是宗門,而是——
他不太瞧得起女修。
果然,尚陽將沈黛下打量一遍,那種極放肆的視線十分無禮。
「這位沈仙君不過十五六歲,入昆吾道宮還不到一年,既無資歷,也無氣魄,論修為,同是金丹中期的修士,昆吾道宮中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論品性……」
尚陽輕嗤一:
「聽聞沈仙君從是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對修士而言,師尊如父母,連養大自己的父母也可背棄,恕我直言,品性也不過爾爾。」
這邊尚陽毫不客氣說了這番話,那邊七曜宗的掌門便毫無誠意歉然道:
「諸位見諒,我這弟子口無遮攔,也是為了昆吾道宮的未來著想,畢竟如今魔族與魘族頻頻作亂,重霄君要選出仙盟首領,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仙盟首領?
沈黛恍然大悟。
難怪七曜宗都敢在這的場合如此咄咄逼人,原來是觸犯到了他們的利益。
仙盟是集仙門五首之力建立的,這些年五宗最頂級的資源都流入仙盟,只為了培養一批最優秀的修士抵禦魔族魘族。
不過有些人看到的是抵禦敵人,有些人看到的卻是大把的資源。
咦,等等。
沈黛詫異看向一旁的謝無歧,後者意味深長道:
「大戰在即,他們正商量推舉出一個正式的仙盟首領呢。」
沈黛表情凝固:「該不會……」
「沒錯,現在是重霄君一力推舉的人選。」
實按照重霄君最初在心裡派出的順序,沈黛並不是一順位。
若說一,實在江臨淵入魔之,他才是最合適的那一個,出身於純陵十三宗,師從衡虛仙尊,而如果沒有意外,九玄仙尊之後繼任純陵掌門的便是衡虛仙尊。
不管是從修為、力、經驗、還有品性,江臨淵都是夠服眾的人選。
結果江臨淵入魔,入魔后又叛逃,算是徹底自掘墳墓,斷了仙途。
二個人選便是方應許。
不管是於公於私,仙盟首領這一個既需要修為高,又需要領導力的位置,方應許之都擔得起,可他私下托蘭越問,只提了一句就被方應許否決。
他對仙盟首領的位置沒有興趣,當然,更不是為了后回去當什麼太玄都少主的。
方應許只想留在蘭越身邊,當他的閬風巔大師兄,給閬風巔光耀門楣,要是蘭越信任他,讓他繼承閬風巔,他便會廣開山門,招收更多門徒,讓閬風巔成為和太玄都比肩的大宗門。
所重霄君給他設想的路,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方應許這個人選也被划除之後,昆吾道宮也還有十來個備選,可若是要在這些剩下的人選中挑,不是修為不夠高,就是毫無背景,選出來也只是個光桿司令,沒人會聽他號令。
挑來挑去,年紀最小的沈黛就這脫穎而出,竟成了眼下最合適的人選。
也難怪七曜宗的尚陽這急沖沖的跳出來,大抵是覺得連沈黛這個小丫片子都,他為什麼不行?
「呵。」
方應許一貫脾氣躁,遇見這居心叵測之徒從沒有忍耐的道理,直接回懟:
「現在真是什麼的臭魚爛蝦也想著一步登天了,我師妹當不當另說,修道二十載才修到金丹期,竟也肖想仙盟首領的位置,七曜宗是沒有稱給稱稱幾斤幾兩嗎?」
嘶——
好歹毒的語氣。
七曜宗的尚陽也被方應許氣得七竅生煙,可他不敢在重霄君和宿危的面對方應許不敬,只敢陰陽怪氣道:
「是,我們七曜宗只不過是芸芸三千宗門之一,比起仙門五首,比起閬風巔,那是差多了,方師兄的師妹有您這的靠山,什麼職位當不得?」
謝無歧臉色微凝。
陰陽怪氣到他面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快,尚陽就見謝無歧綻開了一個如沐春風的容:
「尚師兄可是覺得不公平?確實,論資排輩,昆吾道宮裡的修士怎麼排也排不到我師妹,倒是尚師兄,年紀長,修為也不低,統領我們這些年輕修士,再合適不過了。」
尚陽雖不知這位昆吾道宮裡有名的刺為何這和風細雨,但畢竟話說到了他心坎,尚陽面色稍緩,虛偽謙虛:
「算不統領,都是為了抵禦魔族魘族的同道之士,大家互幫互助……」
「哦?」唇紅齒白的少年仙君壓著唇邊冷,眼中儘是睥睨之意,「就尚師兄這在昆吾道宮裡排不進五十的成績,我師妹排行一二的成績,與怕不是互幫互助,是我師妹單方面扶貧吧?」
尚陽被謝無歧當眾點破成績,漲紅了臉,怒急:
「謝無歧——!」
昆吾道宮每個月都有考核,考理論知識,也有實戰試煉。
沈黛僅參加了三次,三次里有兩次都是一,令方應許之固若金湯的榜首之位難得有所波動。
可說,若不是沈黛實在是年輕難服眾,仙盟首領之位幾乎沒有給旁人留什麼余。
「沈黛。」重霄君點了沈黛的名字,「怎麼想的?」
無數道探究的視線落在沈黛頂,只硬著皮站起來:
「稟重霄君,昆吾道宮人才濟濟,修為比我強的,名望比我高的弟子數不勝數,讓我來做這個首領,恐不服眾。」
七曜宗的尚陽展顏,心想這小丫也還算是有些自知之的。
不過沈黛話一轉,又毫不畏懼瞥了他一眼:
「但若尚師兄想與我一較高下,我隨時恭候,尚師兄對我不服,焉知我對尚師兄平言語舉止也有不服之處,找個機會,我們可拔劍切磋一番,至少讓我們兩個人中有一個服氣的,覺得呢?」
尚陽臉色又青又紅,當真是精彩極了。
他哪裡敢和沈黛切磋?
這女修,看似柔弱,卻劍雙修,一劍可斷山海,一拳可碎青石,他與沈黛切磋,不死也得重傷!
尚陽剛要悻悻然給自己一個台階,說些自己不於師妹動粗的話,不料那邊的伏滄仙尊卻認真開口:
「怎麼不服眾?」
伏滄仙尊作為生死門的掌門,又暫代管理整個昆吾道宮,重霄君如果未得伏滄仙尊的首肯,也不會貿然提議沈黛。
「論修為,金丹破碎之後,兩年便修到了金丹中期,論刻苦,昆吾道宮弟子千,又幾人晝夜不息的修鍊?若是服不了眾,昆吾道宮中,是那些徒有家世背景,卻懶惰懈怠的人服眾,還是一顆狼子野心,卻修了二十多年也才堪堪金丹期的修士服眾?」
伏滄仙尊與修真界中他仙宗的掌門不同。
生死門作為看守邊境的宗門,處於十洲修真界邊緣,一貫不與他宗門來往,伏滄仙尊也從不給誰面子,有話直說。
尤是這後半句,就差直接點尚陽的名字,罵他修為不高眼光倒是高。
搖光仙子也是最愛看熱鬧,見狀跟著起鬨:
「伏滄仙尊說得沒錯,就說今十方繪卷之事,若不是沈黛心細如髮,從純陵藏書閣失竊一事開始查起,怎麼會發現今草蛇灰線、伏行千里的真相?這沉穩睿智的行事,昆吾道宮還找出二個人嗎?」
沈黛站在人群中,被搖光仙子誇得背後直冒冷汗。
……這是不是誇得略有些過了?
但搖光仙子卻不覺,還要拉著旁人一起來誇,於是一眼就選中了對面最尷尬、最不適合在此時開口的衡虛仙尊:
「衡虛仙尊,您算是看著沈黛長大的吧?您覺得沈黛之才,否擔任得了仙盟首領的位置?」
眾人的視線匯聚在了衡虛仙尊身。
實本就有許多人在看純陵的熱鬧,純陵十三宗位列仙門五首數百年,這一輩最出名的兩個弟子,一個是江臨淵,一個便是沈黛。
江臨淵十八歲結丹,歸海凝碧劍盡得衡虛仙尊真傳,十九歲便隱隱有了元嬰劍意。
而沈黛不過是天賦普通的四靈根,築個基就要拼死拼活,在純陵時,多少人說是拿所有的運氣換,才換得了被衡虛仙尊收入門下的機會。
可現在。
最受師門期待的江臨淵叛逃入魔,同一,沈黛被重霄君、搖光仙子還有伏滄仙尊一力推舉,要選做仙盟首領。
這的落差放在曾經身為沈黛師尊的衡虛仙尊身,到底是難堪多一些,還是懊悔多一些?
似乎是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在被無數人盯著,純陵十三宗屹立仙門五首多年,想要看昔高高在的仙門蒙受羞辱的人只多不少。
衡虛仙尊面色漠然,沉靜回應:
「除卻年紀與資歷,別的方……已無可指摘。」
無可指摘。
聽到這的評價,沈黛一時間還有些晃神。
曾幾何時,別說得到這的評價,就連被衡虛仙尊稱讚一句「尚可」,都會高興得在自己的洞府里的床偷偷打滾。
那個時候的,世界只有那麼小,接觸的人也只有那麼少一句責怪,就讓的天塌了,一句誇獎,就抹去所有傷痛。
可現在站在衡虛仙尊的面,聽著他不管是真心還是迫於無奈說出的「無可指摘」四個字,沈黛只覺得平靜坦然。
既無大喜。
也無大悲。
衡虛仙尊的看法和評價對而言已沒有任何意義。
唯一值得略感快意的,唯有此刻空氣中一種無形的勢。
從那股勢,是師徒尊卑,壓在頂,令沈黛不得不遵從衡虛仙尊的命令,只要他一令下便要披荊斬棘,捨生忘死。
現在這股勢,是相互平等的對峙,他是純陵十三宗的長老,而是被推舉為仙盟首領的候選人。
仙盟獨立於各派仙宗,只為對抗魔族魘族行動,若沈黛真的接任,不說可直接凌駕于衡虛仙尊之,也與他平起平坐,受純陵所有弟子恭敬見禮。
沈黛忽然了。
「沒想到得您這的評價,衡虛仙尊,過獎了。」
衡虛仙尊眸光沉沉,似怒非喜。
沈黛如今越是耀眼、越是驚才絕艷,便好似在證他當初有多不識珠。
他看著沈黛,心中怒然之餘,也難免生出幾分追悔——
若是當初,他在沈黛身再多花些心思,再多開掘的可性,是不是就發現天生仙骨的質,今會不會是純陵十三宗弟子的身份站在這裡,受各仙宗掌門的認可,為純陵十三宗爭光?
沈黛對衡虛仙尊眼中的惜才之意毫無察覺。
來這裡,並不是為了這些人扯花,也不是想要爭權奪利,修真界危在旦夕,不血雨腥風,什麼名利權勢,都是虛妄。
沈黛手捧《博古靈器錄》,對重霄君道:
「稟重霄君,沈黛此次來並非為了爭取仙盟首領的位置,而是有於魔族陰謀的事情要立即稟告給您。」
沈黛此言一出,原本還蠢蠢欲動想要一爭仙盟之位的眾人頓時歇了心思,注意力頓時集中在沈黛接下來要說的話。
沈黛起身,看了一眼鑒衍大師,斟酌一番后將有十方繪卷之事從到尾講了一遍,中有疏漏之處,鑒衍大師和宿檀也出言補充。
事情從純陵十三宗藏書閣失竊開始,到今宿檀借出《博古靈器錄》,查十方繪卷結束。
這一連串的事情乍看都只是平平無奇的小事,可被沈黛這串聯起來,好似平靜水面下的洶湧暗潮被翻到了面,令人幾乎可想象遠在北宗魔域的伽嵐君暗中操控著一切的縝密盤算。
如果十方繪卷真的在伽嵐君手中,他布局了這麼多年,藏得這深,對於自己所謀划的事必定十拿九穩。
「……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重霄君看向蘭越。
「蘭越仙尊,您知道這是何意嗎?」
蘭越秀眉輕蹙,從聽到十方繪卷開始,他便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凝重神色,此時重霄君問起,他默然許久才開口:
「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說,修鍊十方之術者,可將世間方位顛倒至他想要的某一個方位?」
濮存道人最不善這種咬文嚼字文縐縐的話術,他急忙追問:
「什麼方位?他想要什麼方位?」
「生門,死位,過去,未來。」重霄君抬眸望著某處,凝重中透出幾分悵然,「自然是將這個世間顛倒回過去,又或是推演至未來,世間物換星移,這乾坤,便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無殿一片驚駭之。
顛倒過去,這是什麼概念?
這意味著不管有多少失誤,都可再重新來一次,不過對手如何成功,再重來一次,總有擊敗的機會。
……這還怎麼打?
魔族要是真的完全掌控十方之術,他們十洲修真界不就只有躺平歸順這一條路選了?
站在衡虛仙尊身後的陸少嬰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如紙一雪白,下意識看向沈黛的身影。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會不會,世不是世,而是有人運用這十方之術將世間逆轉,重再來的一次?
「沈仙君,可否將《博古靈器錄》給我一觀?」
坐在重霄君邊的宿危忽然開口。
沈黛將竹簡遞給他,宿危打開竹簡,催動靈力令竹簡浮現文字,掃了一眼,略帶詫異挑眉看向沈黛:
「看得懂古文字?」
沈黛謙虛道:「小時候學了幾天,略懂一二。」
宿危仔細看了一遍,面的記載和沈黛所言相差無幾,這絕非是略懂一二看白的內容,就連宿危,也是自幼被宿家專門培養才會認得。
他忍住到了嘴邊的誇讚,垂眸看著眼的竹簡。
「諸位不必驚惶,若十方之術這麼好修鍊,伽嵐君早就一統北宗魔域殺入十洲,哪裡還有我們今坐下來商量如何對付他的機會?」
純陵掌門九玄仙尊沉問:
「可有什麼修鍊條件?」
「竹簡沒寫,但想也知道,夠逆轉乾坤,這可不是一般人的靈力夠支撐的,之在神仙塚,在常山昭覺寺,不是有不少人與那伽嵐君交手過嗎?他有沒有這的實力,交手過的人應該最清楚了。」
眾人齊齊看向閬風巔師徒。
蘭越徐徐道:
「自然是沒有的。」
他這說,眾人又稍稍鬆了一口氣。
雲夢澤的搖光仙子依然面色凝重,啟唇道:
「無論如何,伽嵐君謀划多年,我們已經處於被動,這一次江臨淵叛逃,既是修真界的恥辱——」
純陵十三宗眾人臉色難看,尤是衡虛仙尊。
「——同,也是一個向北宗魔域發難的機會。」
「搖光仙子說得沒錯,魔族在我們的底線百般試探,是時候該我們主動出擊,給北宗魔域一點威懾了。」
好在重霄君並未真的就在今選出仙盟首領。
他定下了出發往北宗魔域談判的時間,又與仙門各家將派遣弟子的人數、領隊修士等等事宜粗略商定。
談判只是幌子,目的是為了主動出擊,試探北宗魔域的態度。
最壞的結果,十洲修真界大約就要與北宗魔域開戰了。
習慣了和平的修真界各個人心惶惶,沈黛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伸一刀縮也是一刀,他們掌握主動權,總好過像世那引頸待戮,被打得措手不及。
這一場議事結束,走出無殿的所有人看外面的天色都覺得晦暗了許多。
不過七曜宗還有太衍宗的一群修士,卻還遠遠看著沈黛這邊,交接耳,還設下了結界生怕別人旁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整個就是大寫的賊眉鼠眼。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爭一個仙盟首領的位置,有這的豬隊友,這十洲修真界可真是岌岌可危呢……」
正邪黑白對天元而言沒有意義,他只跟隨主人,此刻他見這些不了檯面的修士還在一肚子壞水,嗤一,慢悠悠說起了風涼話。
走在面的蘭越瞥了他們一眼,回問沈黛:
「黛黛,如何想的?仙盟首領,想當嗎?」
沈黛默然半響:「如果當了更快打敗伽嵐君,我願意當,如果不,我當那玩意兒幹什麼?」
伽嵐君不死,整個修真界都是風雨飄搖中隨時可坍塌的空中樓閣。
名利皆是空談。
出了長生島這檔子事,修真界人人自危,餘下鎮守十洲的宗門也不敢懈怠,皆閉門謝客,督促著各家弟子抓緊修鍊,備戰來。
伏滄仙尊更是壓著沈黛回了昆吾道宮,和他幾個屬意沈黛繼任仙盟的仙尊一起加緊給訓練。
蘭越最善劍術,這一項自然是他負責。
「雖無本命靈劍,可劍修與人交手,靠得從不是手中之劍,而是心中之劍,這話聽去或許有些老套,但一劍封喉的,不是這劍鋒芒,而是心中的鋒芒,領悟此道,的劍意才有大成。」
說完這話,沈黛就被蘭越握著一根夾炭的鐵鉗子虐了二十個回合。
方應許閑暇之餘見了還在一旁評論:
「不錯,一年與師尊切磋,還是用的柳條,如今都用鐵鉗子了,進步快嘛。」
伏滄仙尊善法訣,什麼稀奇古怪的法訣他都會,沈黛自認為有過目不忘之,但越是學得快,伏滄仙尊每給安排的目標便越高。
特訓進行到三的時候,沈黛學結陣手勢甚至學到手指抽筋。
謝無歧聽了覺得又可憐又好,趁著休息的時候給捏胳膊:
「……我還是一次見人掐訣掐到手抽筋的呢。」
捏著捏著,就從按摩變成了牽手,牽手變成十指交疊。
謝無歧的手指修長,扣住手背時,好似連一整個手也握在手心,熾熱的溫度從指尖緩緩傳遞而來,沈黛心如擂鼓,分不清是擔心會被仙尊發現的緊張多一點,還是因他如潭水泛起層層波瀾勾起的心動多一點。
不過沒多久,就被一路吱哩哇啦跑來的天元打斷。
「主人!黛黛!大魔王仙尊來啦!快跑呀!」
緊跟在天元身後的就是容陰沉的蘭越,挽起袖子的手還握著一根煮茶用的茶匙,與天元額紅腫的小包呼應。
「阿歧真是會物盡用了呢,天元劍靈就是拿來給吃師妹豆腐的時候放風用的嗎?」
謝無歧沒有絲毫被師尊抓包的窘迫,還一邊跑一邊毫無畏懼喊:
「師妹救我——」
宮泠月與皓胥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吵吵鬧鬧的一幕。
「宮姐姐?」
沈黛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雪裡掩唇輕的宮泠月有些驚喜。
「皓胥師兄不是說病了嗎?今天氣這麼冷,可在外面走動了?」
「好多了。」
皓胥拎起手裡的食盒:「師姐聽說這幾晝夜不息,特下廚給做了吃的。」
進到武庫五重便退了出來,還因此生了一場小病,等這場病緩過勁來,才陸陸續續聽皓胥說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又知道這段時間沈黛除了正常課外,又要接受諸位仙尊的加訓,便想來探望一二。
沈黛為宮泠月會給帶的是一些精巧點心之類的,不料打開食盒一看,裝的卻是一整隻片好的、油光水滑的烤鴨。
「用果木炭烤的,冬天的鴨肉質肥嫩,剛好是吃烤鴨的時機,我給做了一隻帶來。」
宮泠月說完還眨眨眼。
「我知道,這麼辛苦,肯定想吃一點大魚大肉的東西,對不對?」
沈黛點如搗蒜。
宮泠月意淺淺望著沈黛,作為下廚的人,看沈黛吃東西實享受,每一口都吃得認真又滿足,像是珍惜面的食物。
不知道沈黛從過得最苦的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趕不及去食舍搶菜,只吃白米飯也吃三碗。
現在餓了有人給送來這麼大一隻烤鴨,自然珍惜。
皓胥看一旁石劍痕,像他這的劍修,已經從劍痕分辨劍意,他凝視著那密密麻麻的劍痕,心中有些駭然。
……這是金丹期修士的劍意?
「聽說此去武庫隱界,沒拿到仙器?」
皓胥說話一貫直來直往,被戳了一刀的沈黛知道他沒什麼壞心眼,看在宮泠月的面子隨口嗯了一。
他指尖拂過粗糲劍痕,感慨了一句:
「的修為,要是有一把本命靈劍就更錦添花了,可惜了,差點運氣——」
宮泠月不動色掐了皓胥一把。
不會說話就閉嘴吧。
沈黛咬了一口烤鴨,也沒有真的生氣。
昂看著天片片飄落的雪花,耳邊傳來不遠處謝無歧與蘭越切磋的劍鳴,伏滄仙尊與別宗的兩位仙尊在一旁看著,半響感慨了一句「若謝無歧非異族之身,當是可造之材」。
什麼是倒霉,什麼是幸運呢?
從旁人總認為倒霉,運氣不好,偶爾也會有這的自怨自艾。
可現在又覺得不對。
從所有人都說宋月桃幸運,入秘境總有奇遇,路邊撿到寶貝,去食舍打飯大娘都多給一勺,到最後卻發現一生的開始便落入了騙局,所有的好運都是虛幻樓閣,一推就倒。
而沈黛抽籤從來抽不到好的,排隊總是排在最慢的一邊,和師門結伴出去也總會是被人落下的那一個,可死過一次之後卻又有重來的機會,還遇到真心待的師門。
「不,我的運氣已經好了。」
宮泠月一怔,望著沈黛堅定毅然的側臉,旋即道:
「運勢不過一時,事在人為。」
沈黛長睫微顫,又咬了一口烤鴨,像是給自己打氣般又重複了一遍,
「是啊,事在人為。」
沈黛在現世的時候,曾聽過一種心理學定律,叫吸引力法則。
這種法則通俗一點解釋,就是心中所想之事越強烈,就越容易被實現,沈黛不信這種東西,但當蕭尋傳回消息,說查到了與申屠止有的消息時,沈黛覺得說不定吸引力法則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仙蹤絲出了長洲界,便被申屠止發覺,斬斷之後,蕭尋又循著雩澤珠的力量一路探查,追到了鐘山燭龍江附近。」
說來大約也是雩澤珠的力量太強,但凡雩澤珠經過之,枯木逢春,旱降雨,原本遭受雪災的方,也雪停放晴。
不過雖然一路異象,但若不是蕭尋大膽心細,恐怕也不會將這個與雩澤珠聯繫在一起。
申屠止入鐘山界后便失去蹤跡,蕭尋繼續追查,同時請求再多派人手增援。
這信不只寄去了太玄都,大約因為這雩澤珠本來是沈黛應得的法器,故而還給閬風巔寄了信,告知追查的進展。
隨信附贈的,還有一罐子鐘山特有的櫻桃蜜餞。
蕭尋在信后還特意寫了一句:
【一時失察,徒增麻煩,聞沈仙君嗜甜,贈蜜餞一罐,聊表歉意,待奪回雩澤珠,再親自門賠罪】
「蜜餞啊……」
沈黛拿到罐子還沒打開,就被謝無歧接了過去,擰開取了一顆,眯眯看向沈黛:
「張嘴。」
沈黛不疑有他,老老實實張嘴。
咔。
咬了個空。
縮回手指的謝無歧似非問:「蕭師兄還知道喜歡吃甜的啊。」
沈黛努力回憶了一番,只想到多年宗門大比初遇,蕭尋怕吃丹藥覺得苦,也給了一罐蜜餞。
結果不知不覺,把那一大罐都給吃了,蕭尋大約還記得這個。
沈黛不好意思跟謝無歧說這個,只頷首:
「蕭師兄心細嘛。」
伸又要去咬蜜餞,又咬了個空。
……有點生氣。
「哦?什麼時候這麼心細的?」謝無歧兩根修長手指捻著蜜餞,欠揍舉到沈黛不太好夠的方,「展開說說。」
沈黛磨了磨牙:「那也是師兄把神女伊闕的事情展開說說。」
兩人為了一顆蜜餞格外幼稚躥下跳,方應許拉門而入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沈黛一口咬謝無歧的手指,像個憤怒的小狗狗,怎麼甩不下來的子。
方應許疼拉架:「幹什麼呢?多大人了,幼不幼稚,天元都不幹這種事了?」
話音剛落,神出鬼沒的天元就從外面屋檐倒掛著探出半個身:
「誰說的?我也沒吃過蜜餞呢,給爺嘗嘗!」
「……一邊去,別添亂。」
閬風巔里師尊撿回來的小孩子已經夠多了,方應許不想他的師弟師妹也退化成每天扭打的小朋友。
「沒有給們玩的時間了,太玄都來信,重霄君決定三后率領各宗的精銳之師往北宗魔域與魔君談判,修真界之事交由仙門五首余幾位掌門暫代,而去鐘山支援蕭尋的任務,就交給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