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番外·長相守(上)
本以為平定伽嵐君之亂后, 便能安安穩穩地休息下來了。
但沈黛沒想到的事情是,光是昆吾道宮和北宗魔域後續的一堆破事,就讓她足足忙了一個月。
首先便是如何安頓純陵十三宗修士的事情。
老實說, 當沈黛坐在昆吾道宮的主位上,看著曾經那些高高在上的純陵長老們立於殿內, 等待著她安排住所的時候, 沈黛心底某個陰暗的角落還是升起了幾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快樂。
但表面上她還是不好顯得太快樂, 總歸是她帶著人劈了純陵十三宗, 她若表現得太開心, 就顯得她好像是故意的一樣。
「不必勞師動眾再新修洞府宮闕, 昆吾道宮的化歸峰便足夠了。」
說話的是衡虛仙尊。
掌門九玄仙尊被沈黛氣得半死, 大戰後便直接在純陵僅剩的一處側峰閉關,避世不出,此後純陵的話事人便成了衡虛仙尊。
「化歸峰地方不大, 純陵如今弟子四千餘人,擠在這一處還是有些窄了。」
沈黛公事公辦,看不出任何存心報復的意思,不少純陵弟子鬆了口氣。
然後她旁邊的謝無歧就開口了:
「既然這樣,不如就安排在紫徽峰?」
謝無歧坐在主位旁的側座, 一手撐著下頜, 長睫倦懶半垂,眼尾卻似笑非笑地勾起,狐狸眼裡漾開妖孽邪氣。
再配上他懶洋洋地窩在椅子里的姿勢,怎麼看怎麼像人間話本裡面,那種在昏君耳邊吹枕邊風的妖妃。
「紫徽峰地方大,弟子們能有自己的洞府,不用擠在一起, 傳出也不會覺得我們昆吾道宮虧待純陵義士,衡虛仙尊,你覺得如何?」
沈黛瞥了一眼謝無歧。
要說還是謝無歧壞心眼多。
紫薇峰地方確實很大,大得山峰要分成東西兩頭,兩邊一個天一個地,東邊靈蘊深厚,西邊卻荒草遍地。
這些純陵弟子,當日有願意犧牲自己的宗門救世的,有不願意犧牲的,正好分成了兩撥人。
誰住東邊,誰住西邊,答案很顯然。
衡虛仙尊也深知純陵此一時彼一時,宗門都沒了,他說不好又能如何?
於是他冷著臉平靜答:
「都可以,憑沈仙君安排吧。」
謝無歧笑盈盈地強調:「是沈首領。」
「……」
待跨出大殿後,有維護衡虛仙尊的弟子忿忿不平怒道:
「一朝翻身便可這樣對待昔日同門,枉我從前還覺得這位小師姐不容易!」
事後諸葛亮的漂亮話誰都會說,但前面的陸少嬰聽了這話,還是沒忍住回頭淡淡提醒他:
「和前世純陵出事就立刻叛逃宗門的你比起來,與魔族同歸於盡的沈師妹的確比你不容易多了。」
那弟子聽了這話,頓時臉色唰的一下慘白。
當日沈黛將她承載著前世記憶的一根神思投影在純陵上空,眾人看到的不只是血流成河的慘狀,還有沈黛與魔族鏖戰,為護純陵弟子廝殺的場景。
他們之中有人與沈黛並肩作戰,也有人膽怯逃跑,還有人叛變投敵的。
除了前者之外,不幸在投影中出鏡的許多弟子都戰戰兢兢,雖然知道那是被伽嵐君抹消的前世,但想到這些都真實發生過一次,眾人都十分羞愧,生怕長老們秋後算賬。
但衡虛仙尊顯然沒有那個秋後算賬的心力了。
他回望了一眼昆吾道宮的大殿,和其中那個少女的身影,那一日破他道心的話又湧上他腦海之中。
衡虛仙尊在心底沉沉嘆息一聲。
前世因。
今生果。
若要勘破苦果,他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要閉關不出了。
處理好純陵十三宗之事後,沈黛又協助重霄君去處理了北宗魔域殘黨的事情。
伽嵐君與三大魔君雖除,但北宗魔域還有魔修數萬,全殺了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其中還有雖出生於魔域,但卻從未殺修士修鍊的普通魔修。
不能殺,更不能放著不管,仙門五首外加沈黛這個臨時仙盟首領便共同決定——
北宗魔域的魔君,就是你了,謝無歧!
謝無歧:?
作為前世毀天滅地的大魔頭,謝無歧當時看著這幾個仙門大能對他萬分信任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懷疑是他們腦子壞了,還是他的耳朵壞了。
但顯然他們彼此都很正常。
「你們認真的?」
重霄君淡定頷首:
「當然,這種事情,沒有人會拿來開玩笑,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接手北宗魔域。」
如今大戰剛歇,各宗門都有弟子重傷折損,重霄君的身體也透支太多,想要恢復如初便不能再勞累。
縱觀整個十洲修真界,論修為,論身份,沒有誰比本就身為魔族少主的謝無歧更名正言順。
於是這一世的謝無歧,又以一種極其荒誕的發展,再度成為了北宗魔域之主。
他踏入魔宮那一日,整個北宗魔域的魔修烏泱泱地匍匐在魔宮之外,面如死灰地跪了一地,好像不是在迎接北宗魔域的新一任魔君,而是集體上斷頭台。
——任誰在見過謝無歧當日一人屠盡上萬魔修的驚悚場面,都不會覺得謝無歧是自己人。
不過坐上白骨王座的青年看上去卻十分隨和,冷白如玉的面龐總掛著幾分笑意,桃花眼裡泛起層層漣漪,望著任何人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簡直比北宗魔域任何一位魔君都要和善。
然後他就對殿內站著的魔將道:
「一切以殺人提升修為的功法,從今天開始,皆列為禁術,擅自修習者,處剖丹之刑,屍首掛在處刑台凌遲三日。」
「聽明白了嗎?」
魔宮外一片嘩然之聲。
就連沈黛也蹙眉,覺得謝無歧一來就下這樣嚴苛的禁令,不會有人多少人真的服他。
讓吃慣了葷菜的人一夕之間全都吃素,普通人亦不會這麼容易順從,更何況是這些早已習慣將凡人當做牲畜的魔修?
但隨後她才發現,謝無歧本就不指望多少人會聽,他只等著那些還有異心的魔修跳出來——
反一個,他殺一個。
反一城,他殺一城。
沈黛回九陰城主持重建事宜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謝無歧便在北宗魔域殺了一個月。
據天元所說,這一個月,謝無歧幾乎殺空了半個北宗魔域,那些惡貫滿盈的魔修骸骨,壘起來比城門還高。
他還說,謝無歧讓他轉告沈黛,說再有半個月他便能處理好這邊的事情,他會把之前在神仙塚見過的那個叫段採的魔君之子抓來,扶他入魔宮,選幾個聽話識趣的魔將輔佐他,北宗魔域這個爛攤子便可以丟開了。
天元將一切都形容得非常輕鬆。
但沈黛認真看完每一張傳訊仙符,眉頭卻沒有鬆開過。
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她便去了一趟北宗魔域。
「大膽——」
魔宮外的魔修將沈黛攔下。
「此乃魔宮,外人不得擅入,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
守門的魔修殺氣騰騰,沒有半分客套,一看便知沈黛不是第一個想要闖入魔宮的,她毫不懷疑,若是她現在往前跨一步,宮牆外的數百魔修便真的會將她斬殺在此。
當然,能不能成功又要另說。
「我是歸墟君的師妹。」
沈黛站在原地沒動,雖然面對的是魔修,但語氣也很客氣:
「你們進去通報一聲,他會讓我進去的。」
然而對方卻不為所動,大約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辭,一律劃分成別有圖謀之人,面無表情地拒絕:
「此乃魔宮,外人不得擅入,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
……復讀機嗎這是?
沈黛千里迢迢御劍來這一趟,自然不可能沒見到謝無歧就回去,她袖中一道傳訊仙符飛出,很快便映出一張魔修們無比熟悉的臉。
正在與魔將議事的玄袍魔君眼尾含笑,托著腮,嗓音溫柔地問:
「怎麼了,黛黛?」
那一頭,魔君身後的魔將們滿臉驚恐。
而這一頭,守城的魔修們也驚恐地發現,仙符映出的人正是他們那個殺人如麻的魔君。
要知道,之前有一城的城主造反失敗,想要將魔族第一美人獻給這位魔君,以換取一條生路。
誰料花容月貌的美人都送到床榻上了,魔君拎著人家衣領就丟了出去,還把魔宮中與城主裡應外合,將美人送入他床榻的侍從全殺了。
從那日開始,魔君寢殿百丈以內,連一隻母蚊子都沒人敢放進去。
有了這個前提,此刻守城的魔修們看著仙符映出的笑盈盈的魔君,就顯得格外驚悚離奇了。
「我在魔宮門口,外面的魔修說沒有你的命令我不能進來,你和他們說一下。」
沈黛其實只是很正常地陳述了這個過程,並沒有任何想告狀的意思。
然而謝無歧只是喜怒難辨地說了句「有這回事嗎」,宮門外的魔修便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看著沈黛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催命符。
最後沈黛都不是自己走進去的,儘管她連連拒絕,這些魔修還是弄來了一頂奢靡華麗的轎子,將沈黛一路抬進了謝無歧的寢宮。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把他們嚇成這樣?」
沈黛見到謝無歧的第一句話本來應該是噓寒問暖,但見識了魔宮裡人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樣,原本對謝無歧那些憐惜的話簡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看看這金碧輝煌的魔宮。
看看他面前琳琅滿目的精緻點心和水果。
看看剛才從經過她身旁九十度鞠躬的魔將。
就連天元都倚在偏殿的美人榻里,給他打扇捏腿的侍從都足足有五個。
沈黛覺得忙了一個月腳不沾地的自己才是需要被慰問的那一個。
「魔修與正道修士還有凡人都不同,他們只服從強者,只有殺得他們心服口服,殺得他們半夜噩夢裡都是我,他們才不會敢有反叛之心。」
謝無歧從知道沈黛來魔宮開始,便開始剝葡萄,等沈黛進殿時,他已經剝好了一碗葡萄,一邊凈手,一邊將琉璃碗推到了沈黛面前。
色若春曉的青年望著她,除了身上過於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與往日沒有什麼分別。
沈黛定定看了他幾秒,認真道:
「你得好好休息了。」
殺人不是切豆腐,一雙手在鮮血里浸得太久,就會忘記乾淨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謝無歧得了前世身為歸墟君時的記憶,自然也記起了昔日的手下亡魂。
屍骸不僅累在城外亂葬崗,也累在他本該神采飛揚的眉眼上。
從前如春水瀲灧,一笑便泛起連女子也自愧不如的風情的少年,如今笑起來也可令魔修戰慄,惶恐匍匐在地。
好似屬於歸墟君的那些過往正在侵吞他的心智,將他拉入早已封存的過往。
於是沈黛盯著他眼底烏青,又問:
「你到底幾天沒睡了?」
謝無歧看了她一會兒,失笑道:
「你一個從不睡覺的人,怎麼還質問起我來了?」
「那怎麼一樣。」沈黛抿著唇,很不開心,「我不睡是在閉目入定,你不睡是在掏空身體。」
謝無歧眉梢微挑,又眨了下眼:
「唔,還有時間想你,倒也沒有掏空。」
沈黛沒聽出他在開車,只是拉著他往內殿走,然後門一關,把他往床上一推。
「睡覺。」
謝無歧:?
謝無歧:「我們倆的台詞是不是反了?」
沈黛很利落地扯掉他的鞋,還順手把榻上沒人蓋過的被子也拉過來給他蓋上,態度非常堅決。
「正好天也要黑了,睡吧。」
謝無歧覺得這覺睡得頗有幾分趕鴨子上架。
但趕鴨子的沈黛大有今天他不睡她就把他敲暈的架勢,謝無歧只好硬著頭皮閉上眼睡。
沈黛端了個凳子在旁邊看著他睡。
一刻鐘之後,謝無歧睜眼:
「睡不著。」
「你眼下那烏青,沒個七八天不睡是不會有的,怎麼會睡不著?」
床邊紗幔被風吹動,少女帶著憂慮的眼眸在紗幔后若隱若現。
謝無歧怎麼能告訴她,在十方繪卷上交給重霄君保管之前,他曾又偷偷進去過一次。
他修習十方之術的確頗有些天賦,第一次就能準確的將伽嵐君關進他此生最不想回憶的過往,所以第二次去往前世的方位,他也沒有一絲偏移。
只不過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前世的自己,而是前世的沈黛。
他看到五歲的沈黛,跌跌撞撞爬上純陵,五歲的小女孩孤身一人,入夜了不敢隨便睡在樹林里,只能爬到樹上,縮成一團,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幼鳥,又可愛又可憐。
他還看到睡熟的小女孩一頭從樹上栽下,痛得淚眼汪汪,又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想要靠在樹下將就睡會兒,最後被山裡野狼嚎叫嚇得一哆嗦,馬不停蹄地爬回了樹上,後半夜都不敢閉眼。
謝無歧的笑容忽然就散去了。
他看著她一個孤獨的修鍊,孤獨的吃飯,機械地重複著日復一日的生活。
時間在旁人眼中流淌得那麼慢,慢得連等下課的時間都那麼長,但對於沈黛而言,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時間過得太快,閉目入定不過一瞬,好幾個月便飛快過去。
她閉關前還處於熱戀期的師兄,待他出關早就換了七八個熱戀對象,好不容易跟上師姐們的話題,等她閉關出來又聽不懂她們在聊什麼了。
她的天賦那麼普通,運氣又那麼差,想要比旁人做得更好,總要犧牲些什麼。
於是沈黛犧牲了所有的交際時間。
在旁人眼中,她就是那個寡言少語又孤僻古板的小師姐,有一個人跳出來說她欺負宋月桃,那些根本不了解內情的弟子們便信以為真,一邊附和著「原來如此」「原來她是這種人啊」,一邊不再與她往來。
沒有人去深究,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小姑娘就這樣孤獨地、寂寞地長大。
她還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默默做事,就算不與人爭辯,別人也會知道那些流言說的都是假的。
但怎麼會呢。
她唯一被人看見的那一天,是她用生命換來的。
活祭陣邪魔肆虐,撕咬著她的骨骼,發出可怖的咯咯聲。
直到謝無歧離開十方繪卷,只要他一閉眼,夢魘中就會出現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哪怕後來他已不忍再看,耳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響起那個聲音。
咯咯咯。
咔咔咔。
是人骨斷裂的聲音,是牙齒碾碎血肉脈絡的聲音。
「我睡不著。」
謝無歧微微側頭,半垂的眼尾帶著倦意,但他卻很清醒,視線穿過重重紗帳,落在朦朧身影上。
「夢裡太吵了,我睡不著。」
沈黛隔著紗帳,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直覺卻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
於是她沉默半響,忽然起身撩開紗幔,掀起被角,很自然地在謝無歧枕邊躺下。
柔軟的枕頭凹陷一角,謝無歧雙眸微微收縮。
然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眸卻純澈明亮,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這樣能睡著嗎?」
「……」
這不更睡不著了嗎。
沈黛又將手放入錦被中,握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腕間的脈搏上。
心臟的起伏順著他微涼的指尖,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的傳遞給了他。
「這樣呢?」
她的呼吸溫熱,聲音輕輕柔柔的,倒也不是女孩撒嬌的語調,甚至清醒得過分,卻有一種溫柔的堅定。
「阿歧。」
那雙眼好似一眼就能望入他心底。
「我沒有死,你也沒有害死我,我就好生生的活在你面前呢。」
沈黛說著,又挪了挪腦袋,要離他更近些,好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她的手指貼了貼他的臉。
「你看,我的體溫還這麼熱,我還是兩隻胳膊兩條腿,腦袋也好好地待在肩膀上……」
「別說了。」
謝無歧將她扣入懷中,打斷了她剩下的話。
他聲音很低,帶著點沙啞沉悶。
「你這樣說,只會讓我更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說完他又自嘲:
「不過事實已成,我本就是個混賬人,做了許多混賬事,縱死後下地獄,恐怕地獄都不收我這樣的惡鬼。」
攔住她的長臂收得很緊,像是要將她嵌入身體里一樣。
沈黛平日只見過謝無歧溫和模樣,鮮少見他用如此強硬的一面對自己。
她倒是並沒有絲毫危機感,只覺得他整個人都瀰漫著一種又喪又厭世,好像掉進了沼澤,卻連掙扎一下都懶得的頹廢。
借自己給他抱一下,比他一個人難過要好。
「不至於不收你吧。」沈黛認真道,「我覺得你這樣殺氣騰騰的,閻王應該都會搶著收你當小弟。」
謝無歧一愣,黑沉沉的眼裡漫出笑意,終於映出一點光。
「這話跟誰學的?我怎麼覺得有點像是我會說的話?」
「就是跟你學的。」沈黛理直氣壯,「因為近墨者黑。」
燭火噼啪燃燒,被窗欞吹來的風吹得搖曳。
少女溫柔乾淨的側臉被燭火映亮,忽然就讓謝無歧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抬手覆上她臉頰,略有些粗糲的指腹緩緩摩挲,忽然嘆息一聲:
「要是當時我從那場冥婚醒來以後,也帶你走就好了。」
謝無歧如今才知道,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副棺材里,說起來還與伽嵐君有關。
幾十年前,尚且年幼的伽嵐君學會的第一個秘術,就是為了救下那時被發瘋的魔君快折磨死的姐姐。
可惜他晚了一步,秘術學成時,伽嵐君沒救下姐姐,只剩下一個出生沒多久的謝無歧。
而就在謝無歧也要被瘋爹殺了時,伽嵐君凝聚起他的殘魂,將他魂魄移入了一個與他生辰相同、且剛死不久的男孩身上。
伽嵐君生來靈脈斷絕,做不了魔修,也做不了正道修士,只能修習偏門秘術,而他救下謝無歧,倒也不是因為什麼血脈親情,純粹只是因他姐姐之死,讓他明白了力量的重要。
謝無歧生而為魔,換一具身體也依然天賦異稟。
伽嵐君那時便打定主意,要將謝無歧製造成世間最可怕的武器,供他驅使,令十洲皆臣服於他。
這個計劃唯一的缺陷,就是他並不知道謝無歧的魂魄具體會融入誰的身體,等伽嵐君費勁心力找到換了個殼子的謝無歧時,卻晚了一步,被蘭越帶回了閬風巔。
——命運真是奇妙。
若蘭越晚一步,他便會被伽嵐君帶回北宗魔域,成為他的傀儡武器。
而他若臨時起意,醒來后順便也帶走那個與他同棺而卧的小姑娘,沈黛也就不會拜入純陵十三宗。
跟著他雖然也會吃一些苦,但也會很快遇上蘭越,他們會一起拜入閬風巔,一起練劍,一起看閬風巔日升月落,花開花敗。
師門一心,總好過她獨自一人在純陵受盡蹉跎。
想到這裡,謝無歧眸似月下深潭,漾開無盡漣漪。
他一遍一遍,在沈黛耳邊道:
「要是我能更早一點來找你就好了。」
「要是前世在純陵山門遇見你的時候,也能站出來保護你就好了。」
「是我的錯。」
「是我讓你等了太久,是我……害你經歷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就好像一個人再如何將自己全副武裝,裝進一身刀槍不入的鎧甲里,只留下一處縫隙,沈黛以為自己已經無堅不摧,旁人也這樣以為,但就是有人能一眼看穿她那唯一的弱點,讓她嚴嚴實實的武裝都顯得毫無用處。
沈黛原本早已不覺得自己委屈,但謝無歧這樣一說,她仔細一想,好像又確實有點委屈。
「確實。」她的聲音隔著衣料,有些沉悶,「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啊。」
謝無歧便一下一下地拂過她背脊,像在安撫小孩子。
「怪我。」
「是怪你。」
「嗯,我的錯。」
他越是縱容,她就越是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明她是來安慰謝無歧的,沒想到安慰來安慰去,倒是她先哭了起來。
謝無歧無奈地給她擦眼淚:
「黛黛,沒有女孩子像你這樣哭的,你怎麼連哭都不會哭出聲呢。」
「我不知道。」
沈黛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望著他,眼淚吧嗒吧嗒掉,謝無歧擦都來不及擦。
「沒人教我怎麼哭,哭又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不會有人像他這樣給她擦眼淚,也不會有人像謝無歧這樣,好像就連她的眼淚也是珍珠玉石,需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落下便要在地上碎了。
所以就算哭,她也是自己一個人藏好了,不讓別人看見,更不能讓人聽見。
謝無歧嘆息一聲,吻在她濕漉漉的眼睫上,將她顫抖的眼淚也一併含.入。
「黛黛,你要知道,沒有人哭是為了解決問題。」
鼻尖好似有清冽淡香繚繞,驅散了那些苦澀的回憶。
他擁住她,像逆風擁住一團忽明忽暗的火。
沈黛聞言一怔,好像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論調,想要反駁,卻又有些無從反駁。
「那你呢?」她反問,「你為什麼不哭?」
謝無歧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我沒資格。」
前世今生,他殺了太多的人,一閉上眼,那些他前世殺過的人便會湧上他腦海,嘶吼著讓他償命。
而他只能無聲地看著他們。
想要辯駁,無從辯駁,只能任他們向自己索命。
「阿歧。」
懷裡的少女又喚了一遍他的名字。
「師尊那日同我說,你的名字是他給你起的。」
謝無歧很輕地應了一聲。
他從荒冢醒來,墓碑上雖有姓名,他看著卻覺得陌生,不覺得自己叫那個名字。
後來十洲漂泊,名字隨口胡謅,也沒有一個正經名字。
是拜入閬風巔門下那日,蘭越替他卜了一掛,沉默許久,才轉身對他笑道:
——大道三千,願君無歧路。
——以後,你便叫謝無歧吧。
沈黛抿出一個笑容,溫聲道:
「你沒有辜負師尊的期待,阿歧,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世,這一世有我們在,你不會再走上歧路。」
落在他唇上的,是熾熱而堅定的吻。
似拂曉晨光,驅散他無數個充斥著凄厲嘶吼的噩夢。
謝無歧一動不能動,沉淪在這個極盡溫柔的吻之中。
心中萬千痛楚酸澀,皆在此刻,化成了無盡溫柔熱流,倒流回乾涸心底。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像,本來是想寫純甜的糖來著(驚醒
還有一章甜甜,真的沒刀了
圍脖上有完結抽獎,大家可以去蹭蹭黛黛分出來的運氣(bushi
wb:@松庭say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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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小師妹就是墜吊的!》作者:梨花疏影
沉魚意外穿成了一部暗黑流團寵文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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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的系統和她抱頭痛哭:「對不起,本來是要把你送團寵片場的,結果失手送午夜場了qaq」
沉魚:……不要緊,我想想該怎麼苟。
此時,她需要面對的是——
看似平平無奇的師尊,真實身份是無情道君,鎮守人間千年。因看透天道輪迴,而厭倦自身背負宿命,外表溫柔,實則最為冷心。
大師兄天生無情道種,孤傲如枝上霜雪,一心追求大道。因此發現自己愛上藥人,便會一劍將她斬殺,斷情絕意。
惡鬼之身的小師兄,自幼被視為不詳百般欺凌。因此性情乖戾陰鬱,厭惡人族,手段最為酷烈。
魔教少主生得悲天憫人觀音面,卻是心狠手辣不做人。是將她推入火坑的主使者,卻因迷戀被她背叛的感覺,再度將她奪回佔有。
於是小姑娘兢兢業業,認真恪守午夜場小師妹的本分,積極在神經病中掙扎求生。
在她的努力下,仙人垂眸,道種心動,羅剎皈依,魔修從良。
只是手段……似乎有些不對勁?
系統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他們即使知道你是壞女孩,也只將劍鋒指向彼此?」
沉魚認真地思索后:「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美人只配強者擁有吧。」
#做不成團寵小師妹的我,只好改行做海王小寶貝了#
#真情救不了神經病,但海王可以# -
感謝在2021-08-22 05:17:32~2021-08-25 00:12: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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