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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溫納特(6)

  走出乘鶴樓,新月當空,我撐來的小船還靠在岸邊。我突然卸了所有的力氣,不管不顧地坐在了地上。


  馬赫沙拉對我關上了門,正如我剛才對杜栩做的事情一樣。


  身材火辣,長於技巧,精通七種春啼的普莉婭使出了渾身解數,她的身體柔軟如絲,可以彎折成很多匪夷所思的姿勢,無疑是充滿誘惑力的。但那令十四歲的我感到惡心和恐懼。我衝出普莉婭的房間,沒頭沒腦地跑回那扇馬赫沙拉對我關上的門。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滿腦子都是馬赫沙拉和那個身材標致的農家少女在天鵝絨床單下在一起的樣子。


  我受不了。


  我省去了拍門的步驟,直接用腳踹開厚重的橡木門。奇怪的是,門比我想象的輕,也沒有上鎖。


  “不!”我衝著床的方向大吼。


  擁有樸實圓臉的農家少女驚恐地看著我。


  馬赫沙拉不在床上。


  “詹姆?”


  披著花樣繁複的絲綢睡衣的雷米(雖然長著一樣的麵孔,但我能輕易區分雷米和馬赫沙拉)端著一隻玻璃杯從我身側冒出來,杯中是地中海的夏島盛產的紫紅葡萄酒,他似乎對我的闖入早已了然於心。


  “馬赫沙拉呢?”我莽撞而又無畏地開口問雷米。


  我在港口附近一間小酒館找到了馬赫沙拉,他正悠閑地吃著用辣椒油炸過又撒上黑胡椒的鱈魚和鹽醋味的薯條,喝著摻了水的冰葡萄酒。


  “你比我想象中來的還快。”馬赫沙拉頭也沒回就知道是我,他拍拍身旁的空座位,示意我坐下。


  “這是雷米和我跟你開的一個玩笑,”馬赫沙拉把熱騰騰的鱈魚往我麵前推了推,“我跟他說我們這樣拿別人感情開玩笑是會遭報應的。”


  我賭氣沒有說話。


  “但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動物,總是需要借助外力才能麵對自己真實的感情,很難主動去承認。”


  我停下吃東西,卻沒有勇氣去看馬赫沙拉的眼睛,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正看著我,使我的頭頂和臉頰陣陣發燙。


  “詹姆……我們是不屬於女人的男人,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馬赫沙拉有些艱難地向我解釋。


  那時的我還很懵懂,不知道這樣的禁忌之戀會遭致怎樣的危險。


  “詹姆,”馬赫沙拉少有的猶豫,“你對我來說,太年輕了……”


  而我卻說出了我有生之年最衝動的話:“我會長大的,長成和你一樣的男人,我愛你!”


  回憶如潮水,衝刷過後又退去,我再也找不回十年前那樣的衝動了。


  “雷米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他讓我轉告你,如果你還沒走,就還有機會。”


  我回頭,一個身材中等,樣貌妍麗的女子站在我的身後。我記得她的名字叫湘虹,杜栩似乎與她很親近,姐弟相稱。


  我仰起頭看乘鶴樓的三層,橙色的燭光照亮鬥室,杜栩此刻就被關在那裏。


  “我知道站在我的立場沒有權利置喙什麽,杜栩是個成年人,他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湘虹淡淡道,“但你欠他一個道歉。”


  一股莫名的力量推著我回頭,跑上乘鶴樓的三層,走到那扇鎖著杜栩的門前。三個大漢早已不見蹤影,門鎖已經開了,鑰匙就插在鎖孔上,斜斜地掛著。


  屋內傳出拊掌之聲,我向內推開門,杜栩和雷米站在屋中。雷米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走出去,帶上了門,鎖上了鎖。


  我叫詹姆斯·溫納特,今天是我二十二歲的命名日(相當於秦國的生日),我生於初夏,八年前的今天我向胡安·馬赫沙拉·阿裏莽撞而又熱烈地表達了我的愛意;六年前的今天馬赫沙拉的親隨把他的書和死訊一道帶給我。而此時此刻,我站在這裏,下定決心向我過去的戀人告別,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與執拗的不舍。

  親愛的馬赫沙拉,我要向前看了,他的名字叫杜栩,但我心裏會有一塊地方永遠留給你。請和雷米一起祝福我。


  這扇門,終於還是由我自己親手推開了。


  杜栩的表情已經沒有了失望、沒有了憤怒,沒有了一切可以稱之為情緒的東西,恢複了平和,恢複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他此刻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我。


  正在我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杜栩已經一拳揮在了我的臉上,驚訝先於疼痛到來,嘴裏立刻充斥著一股腥味。他還是手下留情了,我的牙還在。


  這才是我認識的杜栩,這才是我熟悉的杜栩,這才是我欣賞的杜栩。


  我直起身子,一拳揮向他,杜栩一個趔趄,斜斜跌倒在地,他的肩膀撞在了案幾上,血迅速透過素白的薄衫滲出來。


  說不上是他的人還是他的血燃燒了我的興奮,我們大打出手,拳拳到肉,像一對以搏鬥為遊戲的幼犬。他有著實用的搏鬥技巧,如果不是因為傷口撕扯出血,我相信他可以輕易打敗一個體重兩倍於他的人。他在不停地流血,白衫被血跡染得斑斑駁駁。


  最終還是我占據了上風,騎在了他的身上,雙手按住他的雙臂,令他不得動彈。


  “我認輸,”他的表情說明他正克製忍耐著肩上的疼痛,“你鬆手,我肩上的傷口肯定又在滲血了,要重新包紮一下。”


  “服不服?”


  杜栩還在嘴硬:“服什麽服?要不是我受傷了,輪得到你騎在我頭上?!”


  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晶晶亮的光芒,一種我已經很久未曾見過的神采,我迫切地需要這束光來點亮我的生活。


  雷米說的對,人生太短暫,連一次錯過都容不得。


  我感受到他的心跳,隔著衣衫撞擊在我的胸前,一種莫名的暖意將我包圍。


  我問他:“承認喜歡我有那麽難嗎?”


  我要拿他怎麽辦才好?箭已發出,回不了頭。當我幾個月後啟程回格蘭德國的時候,他會跟我一起走嗎?我不願這一切隻是一場東方假期的豔遇,上天諸神,請不要讓我們像兩顆流星,在此時此刻相逢,然後擦身劃過,各自飛向宇宙的漫漫無垠。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帶著甜意的呼吸已經靠近,如羽毛,夏日幻夢一樣拂過我的思緒,我的腦海有一絲空白。笑意在他的眼神裏漾開,清澈純真,使我想到短暫的童年。和杜栩在一起的時候,時間仿佛被緩緩地拉長,歡樂的心緒會莫名地停留,和他在一起,很難不被他的簡單純粹所感染。


  我享受此刻的繾綣。他的眼睛迸射出陽光一樣的暖意和熱情,使我一刻都不想遠離。


  (省去hbo式描寫十行)

  “溫納特。”他的眼睛帶著霧氣,聲音聽上去遙遠而空靈。


  “叫我詹姆。”我想聽杜栩叫我的名字。


  我的全名叫做詹姆斯·溫納特,一般在正式場合以及不太熟悉的人之間,我喜歡人們稱呼我的姓“溫納特”;學校裏的教授和長輩通常稱呼我“詹姆斯”。


  隻有最親近的人,我才允許他們叫我“詹姆”。


  馬赫沙拉、雷米,現在還有杜栩。


  詹姆、詹姆、詹姆、詹姆……


  他一聲聲呼喚著我,仿佛在呼喚一艘遠行迷路的航船。


  這呼喚聲就像陽光灑在蔚藍色的海麵上,我終於找回航向,歸於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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