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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萍走時,天已快黑了。老周繼續疲憊的躺著。盡管雙萍走前為他拉開了窗簾,室內還是很暗。他眨著眼睛掃望著窗外,象個深藏不露的案犯。


  打開手機,跳出的第一條短信是:好哇,又幹壞事去了!


  他嘴角一歪。白天關機這麽久的情形,隻有做眼下之事這一種可能,而了解此秘密的惟有老馬。


  電話響,是沈紅。老周接起來:“哦,我看到你來過的電話了,中午我喝的多了點,就關上手機睡了一會。”


  “別編了,周總,難道上午就喝多了嗎?”電話裏笑著說,“我替你再找個理由吧,上午是沒電了,對吧?”


  老周隻好幹笑。能這麽笑,既等於承認了自己的撒謊,也表明跟對方毫無拘束,不介意將自己的小隱私展示出來。


  “不過,昨晚你沒休息好吧?”沈紅卻另換個話題,聲音麻麻的,讓人聽著心癢,“我看你成天要都是這樣作息不規律,可真容易把身體拖垮。”


  老周心說了,你不也是可能把我拖垮的原因之一嗎?若擱往常,多半就拿這話跟她逗起來了,這恐怕也正是她想要的效果。自己先遮遮掩掩,讓男人上鉤以後,再把責任都推到男人身上,女人的這等伎倆如今都演化成一種時尚了。但今天該著她沒趣,正趕上老周此刻正處“不應期”,嘴上隻是說,唉,沒辦法,習慣了。


  “那晚上你有時間嗎?”沈紅又問,“要沒事就到我店裏來轉轉唄,你這商界的前輩,也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


  “哦,等會還真要跟人談個事。”老周斟酌著是否該完全回絕她,又覺得那樣未免太不近人情。“這樣吧,明天我找時間去參觀你的店,好不好?不過說實話,我對你的行業還真是外行,就當是去觀摩學習的。”


  “說哪兒話呀。那好吧,不打擾你了。”沈紅掛了電話。


  老周依舊斜歪著不動,無聊賴的腦子裏又分析了一番沈紅這樣的女人。


  恐怕在多數女人的生命中,或遲或早的,都會將其世界觀轉換成“自己該賣個何種好價錢”的模式吧。如果說,許多男人的不容易,在於種種壓力所構成的挑戰永無止境,則許多女人的不容易,便在於需要綁住一個能給自己增輝添彩的男人。還是用王校長的股票理論來說,女人在25歲之前所做的全是題材拉升,然後由於可炒作的利好越來越少,便開始高位盤整,隨之就慢慢陰跌,此後即便偶有反彈,也隻是有助於莊家短期變現而已。對此誰若期望抄底搶反彈,基本就等於高位套牢了。


  所以就可以理解,為什麽隨便哪個大齡女人一旦嫁出時,總是那麽喜不自勝。這在實質上就等於,一種標著高價的商品,終於撞到一個肯接盤的冤大頭了,那種成就感顯然不言而喻。盡管,同樣的喜悅在大齡男人身上也會有一定程度的存在,但在時下的社會上,一個大齡男人的完婚,更多卻是意味著完成了一種社會義務而已。連前來恭賀的親友,也分明都是一副“千斤重擔今日壓到了你肩上”的悲壯深情,哪有什麽輕鬆愉快的歡喜可言。


  險惡呀。


  可惜多數人都不能正視這一點。而世上流行的許多論調都是極其荒謬的,如年輕人找不到工作,輿論便會抱怨用人單位的苛刻,好象凡開公司的就欠了社會無數的工作崗位,凡做老板的就該給隨便什麽人都發薪水。又如一旦發生勞資糾紛,便肯定是老板的錯,就算你被員工給玩死了,也是你活該,或隻是替你的千百萬黑心同類還了點債而已。再如女人若嫁不出去,更絕對是男人有責任,是他們不夠優秀,配不上我們的優質仙女。

  所以,現金為王。你若手持股票,結局便是市場說了算;若手持現金,則至少可以自己說了算吧。那麽,在你看不清市場走向的時候,恐怕還是讓自己說了算為好。


  對一個中年男人而言,單身,就是一筆最可觀的現金了。老周摸摸自己的胸膛,如同撫過一排排捆紮完好的鈔票。


  深夜。老周驅車返回了Y市。車子駛入一個建成已有些年頭的小區,轉了幾個彎後,停在一棟樓下。附近停的車並不多,說明該處居民收入狀況一般。


  上樓,開門,進屋。一股關閉數日的黴爛味撲麵而來,加上隨處亂扔的種種雜物,更會讓隨便哪個女人都看不下去。這裏倒不是像單身小青年的宿舍那樣,充斥著對生活的無知而導致的髒亂,而主要是由於缺乏正常生活內容,找不出一點居家過日子的痕跡,同時還散發著一些若隱若現的曖昧氣息。


  洗把臉,躺下,先撥老馬。


  “喂,大白天的,手機又沒電了?”對方說。


  “對,對,沒電了。”老周笑著說,等著挨罵。老馬這家夥如今是真夠無聊,成天催著老周去他那散心,老周隻好一年到頭的反複表示心領、向往、期待。


  “沃操,少他媽給我裝孫子,我還不道你在幹嘛!”對方果然大怒,以至將“我操”的單詞發成了另一種磅礴渾厚的重音。“說你什麽好啊,建龍同誌,你說你也是即將夕陽紅的人了,怎麽動不動還愛玩點真的?看來你需要加強學習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好好好好,我學習我學習,”老周說,“沒事就明天見吧。”


  “哎,別明兒見呀,還沒說正事呢。”老馬說,“你他媽不過來了?”


  “我說不過了嗎?”老周說,“去你哪兒還得提前申請報批呀?這不打算明兒就動身嘛。”


  “啊,好好好。”老馬立即高興起來,轉而又情深誼切的說,“我告你呀,這回咱還真不以喝酒為主了,哼,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良家的,讓你培養點長期感情,咋樣?”


  “你哪來這麽大能耐?”老周不信,“再說了,要真有那好的,還能逃過你的魔爪?”


  “不信算了。”老馬說,“熟人不好下手,這道理都不懂。”


  “那就謝了,趕明兒拎個豬頭去見你。”老周說。


  “嗨,豬頭就免了,在我這多住幾天就得。”老馬道,“好好待人家,啊,以後改邪歸正,別找小姐了,講一段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你就算他媽的改邪歸正啊?”老周覺得滑稽。


  兩人又亂扯幾句,老馬最後宣布說,從現在起你就可以開始想入非非了,便掛了電話。


  老周丟開手機,覺得有點餓。一天就中午被雙萍給喂了點東西,但此時又懶得到外麵找東西吃,他素來沒有一個人上街吃飯的習慣。便到牆根的亂紙盒裏翻了幾下,居然找出兩個真空包裝的鹵蛋,還有根火腿腸不過肯定已過期了。他便用電水壺燒了點水,再懶這點事也是要幹的。然後泡杯茶,把鹵蛋吃了下去。


  看看時間也確實夠晚了,那就睡吧。盡管在這種空曠的房子裏,獨自入睡的時刻,總令人有種淒涼落寞之感。所以他才越在洗浴大廳那種地方越能睡得著。


  臨躺下前,他打開床頭的小音響,調成放完一段曲子就自動結束的狀態,然後在流水般的樂聲中倒在了枕頭上。


  二胡曲,《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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