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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聽著琵琶,慢慢喝了會兒茶。老馬似乎真是睡著了。畢竟年歲不饒人,這老家夥。我是不是也快了呢?老周想。 他倆之間似乎已沒什麽好聊的了,不再像早些年,一見麵便要侃個通宵達旦,將彼此近期幹下的壞事一一陳述交代。天亮後各奔東西,腦袋裏的困乏感要好幾天才能恢複過來。 曾有一次,老馬忽發奇想,告老周說,有人邀他一起到蒙古國內開發那裏的礦藏。那邊人少,機會多極了,就咱們這一身中國爛市場裏練出的功夫,去了絕對平趟。也正好從身邊這些糟心事裏脫出來,一舉兩得,就當是躲進世外桃源了,怎麽樣? 老周聽罷笑吟吟的說:“從商業角度講,的確有很大的可行性。可你想過沒有,如今你也不小的年紀了,突然隻為了錢換到那麽個環境裏,消耗掉剩餘生命的十分之一至五分之一,幹了壞事沒處炫耀,幹了好事沒人吹捧,有意思嗎?” 老馬遂狂笑,竟就此作罷。 就在幾年前,他們還時常喝點酒之後,各自翻開舊通訊錄,與往日的女人們聯係。結果不外乎,有的成了空號,有的淡淡應付,有的不予接聽,有的纏綿依舊,有的迎來一聲男人的質問,也有的送來兩句罵。於是倆人便時而沮喪,時而來勁,時而傷感,時而憤恨。 但近兩年裏,此類分享也明顯少了。男人的所謂隱私,無非男女關係和商業機密,但這兩樣在他們之間從未彼此隱瞞過,所以,眼下的這種淡漠感,也就隻能往激情消退的方麵聯想。 唉,命啊,就這麽過來了。老周心下不禁感慨。 隨即又覺自己矯情。細想想,凡這麽感慨的人,必定都是經曆了先得後失。沒聽說哪個一直成功的人,會感慨命運如何如何。後者隻會認為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換來的,而前者則會於千般無奈中滋生出萬般奇怪——有沒搞錯,我怎麽會這樣了呢? 一切都沒搞錯,命運就是一場鬧劇。 老馬醒了。他搖搖腦袋,問老周:“我真睡著了?沒打呼嚕吧?”老周笑而不語。 老馬又注意瞅瞅彈琵琶的女孩:“怎麽,又想起,早年的夢中情人了?一個拉二胡的女孩,但手都沒碰過,不慘啊,那才叫美,知道嗎?” 老周瞟他一眼,依舊不吱聲。老馬自嘲一笑:“嗨,算我沒說。” 老周轉移話題,問:“你現在這個情兒,發展還挺好的?” 老馬道:“就那麽回事。反正這小孩吧,挺有心計,隨時聚散都是一句話的事。” 老周道:“不至於吧,好些次電話裏,你不都說得挺瓷實的嗎?” 老馬道:“兩碼事,這代人的價值觀,跟咱們有著天壤之別。咱們當初,可說是先單純然後才學壞的,結果壞來壞去,骨子裏多少還有個標尺,在生活裏大致都明白什麽叫是非。而她們卻是一長大就不單純,把生活完全看成了一些赤裸裸的東西,天生就覺得世界都欠著自己,什麽都是自己應得的。結果,你找她本來是希望找到份輕鬆,可呆的時間長了,反倒會把自己整挺累,而她卻什麽都直來直去,心安理得。” 老周皺眉道:“太抽象,俺鄉下人不懂。” 老馬隻好從案例入手加以詳盡說明。 他的這個小情人娟兒,來自湖南,在這邊零星打工已有兩三年。老馬認識她時,正值她跟男朋友分手,性情裏有些玩世不恭。約著在外麵吃了幾次飯後,輕易就被老馬帶到賓館給辦了。 剛到手那陣,一時激動之下,老馬還曾想給她租個地兒,倆人一塊住。沒想到人家不幹,理由是有些老鄉總見麵,怕讓人知道傳出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