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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得算是比較成功。”鄭姐在車裏說。


  她和老周正停在一處酒店門前,耐心等到一個適當的時間,好聯係一下翟秘書。


  對她的觀念,老周無絲毫詫異。做項目可不就這樣,路沒全堵死,就要充滿希望,沒這種心態的人幹脆別在這個圈裏混飯吃。具體到方才的情形,則應視為:能到首長家坐一會,跟人家秘書見上麵,為今後連上了線兒,就得算很理想了。而且話又說回來,那位董老,見不見的真沒多大關係,反正他又不能親自為你辦事,而隻要他的秘書能在合理運作他“意圖”的前提下,充分發揮出自己的能動性,其效果也就不能小瞧了。


  所以,翟秘很關鍵。而且老周已能看出來,這是個可以突破的城堡。盡管他裝得挺孫子,但在老周見過的人裏,根本算不上什麽。


  這會兒,老周就想了,接下去,很合理的發展會是怎樣的呢?首先今晚上該有一頓飯,當然說是飯,其實跟五穀雜糧沒多大關係。仨人隨便一吃,也得奔個萬八千吧,要不怎麽說北京是銷金窟呢,全國人民的血汗,很大部分都是被千辛萬苦的集中到這兒來,然後隨隨便便就糟蹋掉。但這還不會是今晚消費的全部,然後總得再玩啊。那時候,鄭姐就可以提前退出,由兩個男人一起奔向京城極品銷魂地帶。到了這份上,你不同流合汙行嗎?做不到奮不顧身都不行,你得讓滿臉原則性的領導感到,他是在你的帶動下,被迫無奈才下水的,且日後見麵還是會板起臉來,他是他你是你,該咋的咋的。當然,怎麽才是“該”,可能就多少有些不一樣的說法了。


  順便想起一段子。說有一京城的哥們兒,這天帶一軍界實權人物去桑拿,那人另加了別的節目,這哥們兒先出來等著。那人一出來,哥們兒便到前台去結賬。結果正趕上公安掃黃,一家夥全給捂裏麵了。這哥們兒趕忙聲稱,事情都是我幹的,跟那位老兄沒關係,不信看消費項目也是隻有一位。於是首長便回了家,這哥們兒則需另找人交錢釋放。但好死不死,那天偏巧有電視台跟著錄像,正把這哥們兒的光輝形象給弄上去了,新聞節目裏一放,婦孺皆知。害得這哥們兒那叫一個痛不欲生,還不能逢人就解釋,以免影響了生意,隻好在少數膩友間狂喊,我冤哪我!

  鄭姐開撥電話了:“怎麽樣翟秘,忙完了嗎?出來吃個飯吧。哦,又要加班啊,你瞧這真是的,那好吧,改日。”


  也是好死不死,平時成天沒事,今兒竟撞上了董老轉天要列席一個重要會議,秘書們需連夜為其準備相關材料。


  鄭姐瞥老周一眼:“給你省錢了。”


  老周哧的一笑。傻瓜才會認為這算得上是好事,當然,也沒到壞事的程度,隻能說,這世上不會有可以省下的錢,都要按規矩辦事的。


  何況,若真的有錢花不出去的話,倒不一定是好事了。不要錢的更貴呀——女人如此,官人更如此。

  鄭姐還要拉他去單獨吃飯,這顯然就是客氣了。老周說,咱們就不差這頓飯了,你先忙你的吧,回家陪陪孩子也好,我在北京那麽多老鄉,往常沒時間,今天正好找找他們。鄭姐說也好,明天再聯係吧。說罷便驅車而去。反正老周還沒想好找誰,也沒法捎他。


  老周在馬路邊找塊相對幹淨的石頭坐下,點上支煙,開始想人。


  唉,找誰打發掉這個晚上呢?


  熟人確實有不少,但如今這歲數了,一不年二不節三不求人辦事四不能帶給人好處,去打擾人家幹嘛?


  有個大學時的同宿舍同學,當年農村孩子,每天隻知悶頭啃書。後來考了北京一所普通院校的研究生,留校教書至今,但常年總有科研項目做著,經費說出來都是上千萬的數,這能頂下麵一所普通高校的全部科研費用了。可見北京還是機會多。再想自己,多年來看似何等牛逼,其實細想起來,還不是奔一口吃一口的命。


  還有個當年下去掛職的幹部,年輕氣盛,既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何為官場潛規則,盡管業績累累,卻還是撞一頭包,灰溜溜折回了京城。那幾年老周對他的關照可謂不少,兩人關係鐵瓷。盡管他也給老周提供過若幹方便,但他最終的急速墜落,也讓老周夭折了兩個正在進行中的大項目。如今他呆在一家外事方麵的公司,盡管不像官場那樣有著值得期待的政治前途,個人收益卻極為可觀。人一旦想開了,也就那麽回事吧,當官多費事,倒不如悶聲大發財來得簡單。而令老周如今感慨的是,盡管這家夥當年曾那麽傻逼,但畢竟身後有根兒啊,回到京城,還是輕鬆就換個肥差。哪象自己,再怎麽忙活下來,見個針鼻大的小官,仍要點頭哈腰,一上酒桌就整杯整杯的灌白酒。自己的血壓可常到200呀。


  又有個街坊,當兵轉業時,靠一遠房親戚的關係進了國家電力係統,如今也就在一小部門算個科級,成年沒什麽好忙的,年薪卻達30萬,這還不算平日的在職消費。命啊,都是命。說到底還是吃皇糧好,那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銀子,而且還會一直白花花的掉下去,無論你是生病還是怠工。再看自己呢,一天到晚忙的全是往外送錢。商人掙到手的所謂錢財,一大半還不都是別人的?

  如此想來想去,竟把自己搞得心灰意冷,簡直想馬路中間一躺算了。


  遠遠看過去,一個衣冠楚楚的外地人,就這麽蜷坐在馬路邊,實在不像個能在北京隨便就花掉幾萬塊的主兒。


  天色昏黑。出租車在五環外的一處院落門口停下,老周下車。


  這像是一個被廢棄的機關大院。進門走到院角,又有一小院門,門旁掛一油漆剝落的木牌,上有“招待所”字樣。


  老周先到門房簡要詢問了幾句,然後徑直走向一排平房的盡頭,推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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