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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來到一處地下岩洞。


  地麵上遠遠看過來,這兒隻是一片不太高的土丘而已。但幾十年前,一個農民在打井時豁然捅開了一個大洞,方才發現,地下竟有一處雕琢了億萬年的鬼斧神工。這尤其在北方是極為罕見的。


  頭頂及身邊到處是奇形怪狀的鍾乳石,腳下是嘩嘩的流水。當然,遊人全是走在木棧道上。最後一段則是水上漂遊,每兩人一個皮筏子,順流而下,忽而急驟轉彎,忽而上下跌宕。燈光也不是每段路上都有,在好多時候,給人一種茫茫洞穴滔滔暗流聽天由命不知所終的感覺。前後遠遠近近的此起彼伏著叫聲,或驚恐,或宣泄,或得意,或絕望。


  好容易水流平靜下來,終點也就到了。筏子上的人陸續上岸,收拾劫後餘生般的心情。盡管筏子設計得剛好能擋住浪花,但李芸身上還是濕了好些地方。


  老周帶她回到停車點,從後車廂拿出一套休閑運動服裝,拉開車門對李芸說,上去換上吧。李芸驚奇的問他,什麽時候準備的?他說,你去保險公司那會兒,我順便逛了逛附近的超市。李芸來不及說別的,趕緊鑽進車裏。


  再下車,神清氣爽。李芸不禁酸興大發,看著周圍的山村道:“要是能一直生活在這裏,也挺天然純粹的啊。”


  不想老周卻不買她的帳,冷笑道:“隻要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有什麽天然純粹。就像剛才的溶洞,你以為它是純天然的嗎?如果是,我們就根本無法進去遊逛。首先,需要破壞原來的洞穴環境,為遊人鋪上道路,一路裝上照明。其次,那些流水也是經過了人工改造的,目前已完全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環流,剛好夠皮筏子跑上一圈。還有,附近的村民們也早都不天然了,自從有了這個景點,他們就有了致富門路,隨便一點小商品也敢滿天要價,絕不手軟。如果你住在這裏的話,可能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宰客專家。”


  李芸不禁衝他搖頭道:“你太不厚道了。”


  老周扭過頭,臉上竟充滿傷感:“我不是憤世嫉俗,而是拿生活沒辦法。你看,我們在一起,也可以說是件很自然的事,但接下來等著我們的,難道不是天各一方嗎?”


  李芸扭頭看別處,片刻後另挑一話頭說起:“上次我一個好朋友的母親去世了,她傷心的不像樣子,我也就想,人活著是多麽沒意思,好時光總是那麽短,而留給自己和別人的不開心,卻總是要多少有多少。”


  老周看著她,無限淒愴。


  再次回到酒店。


  上樓後,拿著門卡的李芸先來到房門前。忽然她不急開門,在較深的門洞裏將身子轉過來,乖巧的縮著肩膀,向隨即趕過來的老周問道:“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老周腦海裏轟然一片熱浪。他二話不說,緊緊摟住李芸,並隨手拿過門卡,將房門嗒的打開。


  李芸成了他懷裏的一團絨球。


  沙發上,李芸躺在老周懷裏。房內沒有開燈。


  “我發現一件事,”老周道,“你好像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甚至都沒稱呼過我。對客戶不會也這樣吧?”


  “我暗藏於心的人,就從不喊出他的名字。”李芸幽幽道,“總覺得那名字,從心裏彎彎繞繞出來,自己的心思多少有所尾隨,一旦喊出名字,哪還有不走樣的,那些複雜的心情難免不露出蛛絲馬跡。”


  她磁性的低音縈繞在深夜的房間裏,老周好一會兒默不作聲。


  “我是真傻呀。”老周自顧道,“一年到頭,就會吃吃喝喝,現在卻不知該對你說點什麽才好。”


  李芸卻又娓娓道來:“其實吧,一個總說自己傻的人,本身就很有推卸責任的嫌疑。因為他已經很傻了,別人還能怎麽責怪他呢。”


  老周已被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明天以後,我們又該怎麽辦哪?”老周又歎道。


  “你這麽成功的男士,什麽樣的女孩子找不到?即便是像我這樣,或著超過我的,一定也有很多。”李芸道。


  “就算是有人像你,但誰又能真的趕上甚至超過你呢?”老周道。


  “那可不一定。”李芸陡然又來了精神,“當年卓別林參加模仿自己的比賽,卻隻得了第三名,因為在評委們看來,有兩個人比他更像他。所以,也很可能會有那麽一天,有一個比我更像我的人,就會出現在你麵前。”


  “天哪,你饒了我吧。”老周道,“怎麽每說句話,非得繞個大彎不可,累不累呀!”


  “嘻嘻,氣死你。”


  老周躺在床上,被窩裏。他剛洗過澡。


  衛生間裏水聲依舊響個不停,足有半小時了吧。為什麽女人洗澡總要那麽長時間呢?是由於自戀嗎?

  “把燈關掉吧。”傳來嬌嬌的一聲。


  老周會意。嗒,室內轉眼變得昏暗。


  一個身影飛快的飄動過來,鑽進被子裏。


  老周閉眼不動,似乎是想把眼前即將來臨的感受,體會得更加充分一些。


  “真對不起,讓你笑話了。”


  “沒關係,也許是我這些天來老給你設障礙,讓你太緊張了吧。”


  “我無法解釋。因為這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


  “我相信。從你一向的要求來看,能看出你是欲望很強烈的。”

  “別說了。真是沒想到會這樣。先睡吧。”


  “好的。你打呼嚕我也不怕,我睡著了很乖的。”


  深夜。老周起身悄悄來到外間。床上的李芸果然睡的很熟。


  他倒在長沙發上,瞪眼看著窗外的夜色,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這個老江湖,怎麽會在如此關鍵的地方掉了鏈子!

  而且,身上還沒帶小藥丸。以前都是跟雙萍才用,且是出於跟常人不同的動機,所以平日出門時根本不考慮。可誰能想到,咱繁花走遍的老周,也會有力不從心的今天。


  大概是,太把她當成神仙姐姐了吧。從前還真沒把哪個女的擺到佛的位置上供過。讓一個大俗人跟神仙上床,那還能不歇菜!


  於是動個了念頭,想馬上出門,找街上那種賣保健品的小店,搞點彈藥來應急。


  但剛要抬腿,立刻又停下。無恥!褻瀆!腦海中紛紛跳出這些怒斥。你缺的又不是女人,而是一種生活,生活是能夠催化的嗎?

  他長歎一聲,拿出手機來打開。一天多沒開了,不用說,來電來信都少不了。但看看也沒太多新鮮的,何況,眼下這鍾點也沒法回。便又關上。


  閉上眼,枕在沙發扶手上。想點事吧。或者,能這麽睡過去也好。


  下一步怎麽辦?這是一個橫幅標語般的大句子。


  隻剩不到一白天了,天亮時一定就會談到這個話題。


  問題一,要不要她?

  當然,要,一定要。


  問題二,怎麽要?你去長沙,還是她來這邊?


  去長沙自然是不能考慮,大老爺們,怎麽能到個生地方去從頭再來?不堪設想!而她來這邊呢,則又要分為,是去自己那Y市,還是身邊這X市。小地方似乎又委屈她了,那麽,倆人一起來X市這個第三地?可以嗎?不勉強嗎?

  唉,想想再說吧。


  問題三,這事從整個來看,靠譜嗎?會不會遭到老馬之流的恥笑?就如自己鄙視他的迷戀小蘭一樣。


  這得看怎麽說了,李芸怎麽能跟小蘭算一回事呢。


  不過,所有人在鬼迷心竅的時候,不也都是覺得自己的理由跟其他人不一樣嗎?嗨,終究是想不到啊,咱老周也有走火入魔的今天。


  如此想一會歎一會,不覺竟已天亮。


  再起身回到裏屋床前,見李芸猶自酣睡,且保持的仍是入睡時的姿勢。老周掀起她身上的被子,看著她光潤的身體,心裏歎道,美玉。頓時依舊執迷不悟的想道,就算啥都不做,每天光是這麽看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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