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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裝睡的人

  生活的重擔壓在肩上,不由分說,不容拒絕,劉貞娘別無選擇,她隻能堅強,逼著自己不軟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午夜夢回之際,劉貞娘每每想起亡夫,都有著良辰美景奈何天,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悵惘與憂傷,那些美好與甜蜜都好像近在眼前,那些美好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可她不能沉溺在悲痛之中,必須強迫自己往前看,勇敢地往前走。


  她還有一子一女,還有婆母需要照顧,囡囡要找回來才行,她還要等阿郎成婚,看他娶媳婦生娃娃。


  劉貞娘總想著風哥若是在天有靈,也會樂意自己堅強起來,她學著風哥會做的事,擔起了亡夫的責任。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可到了今時今日,劉貞娘才恍然發覺,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想,許家的人對亡夫沒有半分懷想,對自己更沒有作為家人的憐惜,不然婆母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心口紮刀,一刀比一刀尖刻,一回比一回狠。


  至於二房的一家子,更是沒將自己當作一家人,這麽些年從未對自己有過該有的尊敬,即便風哥在世時,他們也沒真正將自己當作長輩,尤其是王三妹,每回見著自己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別扭得很。


  小叔子則因著婆母寵溺,總是求著風哥做事,借的銀錢也數不清了,從沒想著還,而風哥也不大追究。


  劉貞娘至今想起風哥良善勤懇的性子,都覺得心頭一酸,感慨好人不長命。


  捫心自問,劉貞娘從不覺得自己虧待過二房與婆母,風哥就更不用說了,就算被占便宜也隻是一笑了事。


  可自己諱莫如深的記憶,珍而重之的人,在這些與亡夫有著血緣關係的許家人看來不值一提。


  但凡心中有所顧忌,便不該如此對待他的遺孀與遺孤。


  可他們呢,對自己多番欺淩,對自己和風哥的孩子不假辭色甚至無情壓榨。


  恩將仇報都不足以形容這些人,他們就是吸血的螞蟥,貪心不足,就跟無底洞似的,根本不會有滿足的時候。


  劉貞娘算是明白了,婆母對自己哪裏有半點顧惜之意,提起亡夫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敲打自己,讓自己乖乖聽話,如同從前一般,像個無知無覺的傀儡,不會反抗,不會說不。


  確實,許何氏的確打得就是這個算盤,她料準了劉貞娘會妥協,臉上掛著誌得意滿的神情。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回並沒有如她所願,劉貞娘並沒有屈服於她的威逼脅迫,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隻聽劉貞娘緩緩說道:“娘,我嫁到許家十餘年,自問謹小慎微,盡心盡責,與夫君相敬如賓,孝敬公婆,友愛叔嫂,睦鄰友善,並未有任何逾矩之處。你說的話,我也從來沒有過違逆的想法,一五一十遵照你的吩咐。至於二房的,我實話實說,直至今日,他們一家四口都靠我家養著。雖說知道你向來偏心二房,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又不是木頭,阿郎更不是,他可是你的親孫子啊,你不舍得貴哥兒受半點委屈,將蘭娘捧在手心裏,可囡囡丟了這麽些年,你有過一日想過她嗎?如今囡囡好不容易回家了,你非但不歡迎她,還口口聲聲叫她‘外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麽就這般不公呢?即便當年弟妹不留神將囡囡帶出去弄丟了,我也未有半句怨言。可婆母今日這話,不盡不實,恕我不敢苟同。”


  “閉嘴!”許何氏聽到陳年舊事,忽然激動起來,厲聲喝道,“過去的事,不許再提。”


  綿綿聽著兩人的對話,意識到當年丟失一事另有隱情,而觀這許家老太太的反應,恐怕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辛秘。


  而這種有苦不能說,有冤無處述的委屈,一日日,一年年,每時每刻都梗在劉貞娘心中,可許何氏虎狼一般的眼睛陰惻惻地盯著她,那些敲打警告的話如同梵音般環繞在耳畔,束縛著她的行為,堵住她的嘴,日日夜夜磨礪著她的心。


  今日,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索性將一肚子的苦水盡數倒出來,圖個痛快。


  “憑什麽?”劉貞娘多年壓抑的不滿和委屈瞬間爆發,大聲反駁道,“她王三妹未經過我同意,擅自將我的囡囡帶出去,卻沒給帶回來,讓我的囡囡遠離娘親,在外頭受苦受累。她回來一句抱歉都沒有,這麽些年也沒為尋找囡囡盡過一份心力,袖手旁觀也就罷了,還常常說些風涼話,半點懺悔之心也無。可即便如此,婆母你做了什麽,當即便讓我替她隱瞞真相,對鄰裏也是三緘其口,將她王三妹的罪責推得一幹二淨。她是你心尖上的兒媳婦,我呢,連說她一句都不行。你們如此待我,我憑什麽不能說?真相如此,我又為何不許提?”


  “閉嘴閉嘴閉嘴!我讓你閉嘴!”許何氏看著眼前這個激動不已的兒媳,覺得有些事超出了她的控製,不禁有些心慌,拚命地杵著拐杖,口中高聲呼和,仿佛這樣便可以找回她的尊嚴,好像這般做了她就還是許家高高在上的當家人。


  其實這些不過是她的幻想罷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被震懾住了,都用看戲的表情看著她。


  唯有蘭娘愣在那兒,是被嚇的,切切實實被祖母臉上猙獰可怖的神情嚇著了。


  沒有人回應,更沒有任何人提醒她許何氏。


  永遠不要試著喚醒一個裝睡的人,許何氏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中,唯我獨尊,不容挑釁。


  可她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許家隻是一個表麵光鮮的空殼,實際上裏頭的人都各懷心思,又有幾個真將她當回事?

  劉貞娘今日悲喜交加,有些氣力不濟,見婆母是這種態度,不想多言,招呼綿綿和刀子一句便想離開。


  “站住!”許何氏氣得發抖,情急之下,居然從那張座椅上站起來,不自覺地上前幾步,厲聲大喝。


  然而,沒有人打算聽她的,劉貞娘左手扯著刀子,右手牽過綿綿,一手拉著一個,昂首闊步地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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