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捐了11塊錢僅此一回
班主任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們幾個,最後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沒有多說什麽,一視同仁地責怪道:“都上課了還吵什麽,快回去上課。”
我們就都回去了。
可我明白,我不再是好學生了,我又變回了那個愛打人的壞學生。
心煩意亂之下,更討厭有人來和我吵鬧。
但來煩我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座位也換了一次又一次,那個在以前就經常喜歡碰著班上女同學的辮子仗著跑步是班上最快的那個男同學,竟然當了我的同桌。
他還喜歡給人取綽號。
我叫軒文,他就叫我“死蚊子”,還叫我妹妹是“死蒼蠅”。
不說,我都沒有想到。
文和音,這麽好聽的兩個字竟然和大家都討厭的兩種蟲子沾邊。
我也給他取綽號,我叫他“死魚”。
一雙死魚眼,沒精打采的,上課是佛像一動不動,不是盯著黑板就是盯著在發呆,要麽就是偷偷做小動作,在抽屜裏看,玩一些外麵小店裏買來的玩具。
溜溜球,有一度很流行。
小店裏買的有那種很差的,隻要一兩塊就行,好一點的十幾塊,那時候還流行一部動畫片《火力少年王》,真的是迷上了那裏麵的動作,搖籃,東京鐵塔,環遊世界,收放自如。
班上男生都在模仿。
隻要有一個人帶來了溜溜球在下課的時候玩,那麽到了明天就會有很多人帶溜溜球來了,再過一天,大家都會去跟風買來玩。
妹妹和我商量要買這個溜溜球玩。
“老文,我們放學也讓奶奶給我們買一個吧,我剛才問過別人了,便宜點的2塊錢就行了,也能做那些電視上的動作,不過,還是那些十幾塊的質量好,還有那些單獨包裝的,幾十塊,還能發光。”妹妹在說這些的時候,眼裏有光。
手還是沒有辦法一下子抬起來拍我的肩膀。
右手因為要經常寫字,所以已經好了一些。
但左手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見好轉,想要把手豎著伸高,隻能靠甩動。
而且在到達高處時不能一直維持下去,要用右手去扶住左手,而右手也是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扶著左手。
“好。”
我也想要玩,看到他們都有玩,妹妹借了別人的,隻是玩了一次就被急著要回去了,因為他說妹妹不會玩,可能也是怕妹妹弄壞他的溜溜球。
是班上最貴的一個。
要好幾十。
他親口說的,還說是拿自己的零花錢買的,那時候大家都看到,捐款的那一天,他帶來了一個木頭的方盒子,可以推的蓋子,裏麵裝滿了硬幣,有1000個,比書包都要重,男生拿著都費勁,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帶來。
這個曾為我說過話的小組長。
也是數學課代表。
我對他倒沒有一點討厭,因為他對大家都是有問必答的,雖然語氣不是很熱情的那種,但沒有不耐煩。
他大方地捐出了一塊錢。
老師看到了他帶來的盒子,還勸他大方點再捐一點,為班級做貢獻,但他就是不捐。
“這是我自己存下來的壓歲錢,我今天帶過來,等會放了學還要去存銀行的。”
他很堅持,“我多捐點又沒有用,我自己的錢,我要自己存起來。”
老師沒辦法,隻能由著他去。
下了課,有人問他:“你壓歲錢怎麽都是硬幣啊。”
他想了想,說:“和別人換的。”
於是,大家又都談論起各自的壓歲錢是多少,多的能上千,少的也是幾百。
我們沒有。
也沒有人來問我們。
當大家目睹了一個擁有1000枚硬幣還隻捐出1塊錢的事,不想多捐了,都隻捐1塊,班幹部要帶頭,多捐一點,有的就捐個5塊,還有的捐10塊,大部分還是1塊的。
老師不好交差了。
一個班統計下來,50多人,這捐款竟然隻有100多塊錢,就在班會課上號召大家回去和父母說說那些貧困地區孩子的現狀。
“他們沒有這麽寬敞明亮的教室,也沒有這麽嶄新的,沒有好的課桌,椅子,甚至連衣服都沒有,你們都要像班長學習(原班長,帶文的),她就在我說要捐款的當天捐了100塊。”
班主任本意是好的。
但大家都不喜歡聽這句話。
100塊不是從班長的口袋裏掏出來的,是她的媽媽在放學來教室接班長的時候知道了這件事,二話不說從包裏抽出一張100給老師的。
這種事大家都知道。
“你們回去再都和父母說說,你們的零花錢買個棒冰都要花掉多少,少吃幾根棒冰就能多捐幾塊,多幫上幾個想讀書但沒有辦法讀書的人,助人為樂,我們都是優秀的少先隊員,共產主義的接班人,要像**學習,再過幾天,捐款就要上交了,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老師煩惱這種事。
我們8班的捐款一直都是靠後的。
在早操期間校長還會一個班一個班地把金額報出來,然後表揚一下捐得最多的那兩個班級,順便再委婉地批評一下捐款少的班級。
很不幸,我們在被批評的那個隊伍裏。
老師是有要求一定要捐款的,好像都統一,一人捐100塊。
像**學習,又為什麽是記名捐款呢?
每個人捐了多少,花名冊上就記著,這一定影響期末的評選。
班長就一直能拿獎狀,一開始是三好學生,後來沒辦法,成績有目共睹,老師隻能給她雙好學生,次次給。
班長次次捐100塊。
我難得才拿了雙好生。
可能是我在日記裏寫了扶老奶奶過馬路,沒什麽好寫的,日複一日的生活,沒有趣事可以記錄,回去就是吃飯,看電視,洗腳洗屁股,然後和妹妹說一會話,睡覺。
周末也沒有出去玩。
隻能從一本作文書上找找看能寫的東西。
我寫了之後,被老師表揚了,然後一堆寫老奶奶扶馬路的,尤其是那些男生,一看就是吵吵鬧鬧的,老師當然不信,然後點名批評。
最後,老師問我:“你有沒有真的扶過老奶奶。”
不能撒謊。
我說:“扶過。”
我的奶奶不算是老奶奶嗎?
我每天都要扶著奶奶的。
所以,雙好生拿到了手,妹妹默默不聞,一直是什麽獎狀都沒有,明明那些成績比妹妹差,比妹妹吵鬧的學生都能拿到一些安慰性的獎狀,可妹妹就是沒有。
我投票就要投妹妹。
期末評獎狀,投票是一個參考因素,妹妹隻有一票,是我的,班上的同學一眼就能看明白,中隊長來和我說:“你妹妹的那一票是你投的吧,黑板上就一橫,多難看,以後投別人吧。”
我沒有理她。
或許真的是我讓老師看到了妹妹沒人支持,所以什麽獎狀都不給,雖然有兩個玩得好的朋友,但她們投過妹妹,後來就不投了。
給妹妹也沒有用,三兩票還是墊底的。
我一直是十多票,直到後來的那次數學考試成為全班焦點。
所以,獎狀和人緣有關,而投票是可以用零食收買的,那些男生就是這麽做的,說給一包辣條到時候就投誰的票。
有錢,就可以拿獎狀。
我想拿三好學生。
回到家,我壯著膽子和爸爸媽媽要捐款的錢,想著捐出去100,那麽我至少也是雙好學生了,表現好點,三好學生也有可能。
“學校裏要捐款,老師說了要捐100塊。”我不敢說實話,撒謊搬出了老師,自以為能瞞過他們,卻被他們一下子看穿。
“你們老師怎麽可能讓你們都捐100塊,阿音,你來說,是不是你們老師要讓你們都捐100塊的。”媽媽馬上去問妹妹。
妹妹沉默一會,開口說:“老師是說1塊錢太少了,讓我們多捐點,最好能捐個10塊,20塊的。”
“說,要100塊幹嗎?”媽媽質問著我,爸爸也步步逼近。
哪怕要挨打,我還是繼續說著:“我要捐款,捐了期末就能拿獎狀。”
“獎狀,什麽獎狀?”媽媽在意這個。
“雙好生,三好生的獎狀。”我想要拿到,想要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來誇我一句,而不是整日都是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怎麽樣怎麽樣。
給我100塊,我也能做到。
“拿獎狀和這個有什麽關係,你們就捐1塊,我們自己都沒有錢,捐什麽捐?”媽媽不打算拿錢出來,雖說那1塊也不是他們給的,是我和妹妹自己攢下來的,但這麽一說,好像1塊是他們給的一樣。
我心裏不舒服,眼淚馬上就出來了。
爸爸見不得哭,見了就要打人。
一巴掌過來,風很大,在嘴邊落下的時候放慢了速度,故意的,我知道,在打我們的同時還要讓我們明白,他們其實是下不去手的。
但還是下手了,很疼。
我牙本就不好,最近換牙,怕鬆動的牙會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順著喉嚨被我吞下,更怕直接就卡在喉嚨裏。
這麽一打,牙好像更鬆了。
我跺腳喊道:“就要捐100,班長就是捐了100才拿獎狀的。”
爸爸媽媽根本不信,在班長打我巴掌之前,他們一直認為能當上班長的人是個很優秀的女孩,不允許我這樣惡意地揣度別人,又要打我。
我馬上捂著被打的地方轉過身躲避。
“你從哪聽來的。”媽媽口氣不善。
爸爸口氣更嚴厲:“你還是姐姐,小小年紀不學好學會騙人,100塊要拿去買什麽東西?是不是要買什麽玩具。”
玩具?
我有什麽玩具啊?
一樣都沒有。
真的要買又怎麽樣了?
我兩眼冒火地哭著,發覺自己真傻,怎麽會腦抽和他們說要捐100塊的事呢,有100塊我自己買吃的,喝的,玩的不好嗎?
對啊,有100塊,買吃的,喝的,玩的,不好嗎?
“好了,別吵了。”
妹妹在一旁喊著,不知說的是我,還是爸爸媽媽。
最後他們妥協了。
給了我們一人二十,這真的是有史以來最大方的一回了。
媽媽還是不信我要拿去捐款:“你們要捐就捐,不捐就自己留著買吃的,這總算好了吧。”
還是以為我們兩個是要零花錢的。
因為胡攪蠻纏,所以給錢了。
所以,會哭的孩子真的有奶喝啊。
妹妹在睡覺前問我有沒有事,我說沒事,雖然牙還在疼。
妹妹放心了,躺在床上,望著頂上還說:“我是不會捐的,你也不要捐。”
第二天。
我拿著兩張10塊的,掙紮過後捐了一張,剩下的那張不知怎麽花的,反正就是吃喝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