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冷、抖、淚
靈體會被淹死麽?
吳奈不清楚。
但隨著元永澤粗暴的動作,他直接砸進了老井裏頭,緊接著的,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
……
黑暗,冰冷,抖動。
吳奈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母體,整個人都蜷縮進了溫暖的液體之中,根本不想醒過來。
刺眼的陽光破壞了這種舒適的氛圍,他在正午的烈日下顫抖著,體會不到任何溫度。
“嗬……嗬……”
吳奈吃力地喘著氣,不住的咳嗽和冷戰,勉強抬起頭,迎上的是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
“沒出息的東西!”
眼睛的主人憤憤道,壓抑不住的怒火咆哮出口:
“草泥嘛的!不是喜歡玩水麽?老子叫你玩個夠!”
掙紮著睜開眼睛,吳奈看著眼前這個暴虐的男子,感覺自己的身體還在不住的打著寒戰,並且傳遞過來一種向往和仇恨交織的情緒。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大院,但布置和擺設上,和他從小長大的伽馬村有著不小的差別,總體上顯得更加精細些,沒有那麽多飛揚的塵土。
“這應該不是我熟悉的地方了。”
忍著因為寒冷帶來的肌肉痙攣,吳奈倒吸著冷氣,邊把精力花在收集周遭情況上。
雖然身體因為恐懼和寒冷的雙重作用僵直著,但他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現在使用的,是一具明顯未成年的身軀。
“這就是老師傅所謂的綁定?”
吳奈聯係著之前元永澤說過的話,看來自己十有八九是在體驗元永澤體驗過的生活了。
暖融融的太陽終於把他死狗一樣的身子稍微曬得有了點活力,吳奈勉力支撐起身子,想坐起來,讓自己的脖子別那麽難受。
迅烈的風聲帶著狠狠的一記窩心腳已經堵住了他的一切行動!
“嘔……”
吳奈平生與人為善,不擅打鬥,根本想不到這猝不及防的一腳,直接被踹出去,還扭曲著打了個驢打滾,倒在地上不住的幹嘔。
在這過程中,他親耳聽到這具身體裏傳來的“哢吧”聲。
乖戾的男子滿臉不善:
“再用那種眼神,盯著我試試?老子一腳踹死你個雜種!”
吳奈快要吐血了,這真的是無妄之災。
我這招誰惹誰了?上來就是勸退三連?天可憐見,我就想起個身啊!
他這輩子真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哪怕無父無母,吃穿好歹也有最低的保障。哪怕難免要被村裏的二流子奚落幾句當個笑柄,他肯做個小伏低也就那麽過去了。
哪有這樣不問青紅皂白,上來直接就是一頓打的?
“哈……哈……”
他還在喘著氣,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炸開一團火,吳奈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齒咬在一起發出的尖銳磨牙聲。
“不行不行,跟這種瘋子沒啥道理可講,必須苟起來。”
吳奈像個帕金森患者似的抖著手,努力擺弄著自己那張被憤怒扭曲了的臉,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上下起伏的胸口幅度逐漸減小。
這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調節情緒的呼吸辦法。吳奈知道,他隻是個外來客,並不能百分比控製這具軀體,原身的痛苦太過強烈,以至於他不注意的時候,估計已經給了那個惡漢非常挑釁的眼神了。
男人舉起的巴掌終於是放下了,端詳著眼前這崽種涕淚交加的臉,感覺順眼了不少,冷哼了一聲,算是了卻了這件事。
“一邊呆著去,別讓你媽發現是咋回事。”
……
……
“嘶——”
一點點忍著疼,吳奈對著浴室的鏡子塗著藥,胸口處儼然出現了大塊的淤青,男人下手雖然狠辣,卻也有分寸,全是內傷,不脫了衣服,根本看不出。
不僅是胸口,在手腕處,大腿內側,都是陳年老疤的痕跡,已經結了痂,但形狀可惡,真的康複時間估計得用年來計算。
“難怪當初元永澤來上課,再熱的天都要穿長袖長褲。”
吳奈邊齜牙咧嘴地塗著藥,一邊整理著腦子裏莫名出現的一些基本記憶碎片。雖然對整體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有件事已經可以確定。
那個無情毆打他的畜生,居然是他爸?
塗完了藥,吳奈閉上眼睛,不讓自己的主觀感受影響記憶的連續性,憑著感覺,找到了位於大院二樓靠左的房間。
輕車熟路地從陳舊的衣櫃夾層裏拿出一個日記本,吳奈開始翻閱。
一個孩子,從小遭遇家暴,倘若沒有一個發泄情緒的地方,那隻怕早就進精神病院了。隻不過有的人選擇沉溺網絡,有的人選擇自殘,而元永澤選擇的方式,則是寫日記。
日記本很厚很舊,不像是本世紀的產物,倒像是上一代人用過,留著的。
暗紅色的封皮下,相對清秀的字跡上寫著元芳芳的名字。
這個名字,想必就是他親媽的了。
其實看到這裏,吳奈已經覺得有點意思,因為很少有跟母親姓的,更不要提是男孩了。哪怕是比較開明的家中,也是采取折中的方案,選擇生二胎,一個跟爸,一個跟媽姓。
當然也有些直接把爹媽姓都丟上的狠人,每次看見那些四個字的大名,他都很蛋疼。
前麵簡單翻了翻,隻有一些簡單的抄寫作業在上麵,這個本子在過去估計沒受太多重視。是被元永澤從哪個角落裏翻騰出來的。
翻到後頭,清秀的字跡變成了小學生那種笨笨的正正的特有字體,中間還有拚音和錯別字:
2月26日天氣雲朵符號
÷生又打我了。
3月8號天氣太陽符號
我要刀子符號了÷生。
……
……
小學生的語言能力著實有限,吳奈嚴重懷疑是被那畜生打傻了。
但隨著日記記得越來越多,時間跨度的拉大,錯別字和拚音越來越少,語句越來越完整。
1月8日,天氣多雲
因為把水管擰鬆了,畜生把我的頭摁進水桶裏,還踢我。
原身的肌肉慣性太強,吳奈都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看見自己的右手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根鉛筆,一字一頓地把今天受到的暴行寫下來。
原來如此……
吳奈大概捋清了思路。
可右手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停在這裏,依舊寫下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整具身體都開始戰栗,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混雜著寒冷和熾熱的錯覺,大冬天暴露在外的手指已經凍得發青,而胸口又是那種怪異的火熱。
完蛋,他之前強行壓抑下去的情緒,這會兒在沒人的時候爆發了出來。
吳奈感覺整個人都在痙攣著,胃好像被扒開翻了過來,直接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日記本從他已經扭曲成雞爪的手裏滑落,發出一聲悶響。
“咚咚咚。”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門外傳來壓抑的敲門聲。
看著滑落在地上的日記本,動彈不得的吳奈目呲欲裂——
敢離娘!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點要是被人發現日記本,他很懷疑自己在堅持到這個幻境結束前,就被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