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生意

  睡眼惺忪的吳奈半死不活地按掉女士手機的鬧鈴,掙紮著爬起來洗漱。


  雖然他的手機解不開鎖,不過程菱蘇的手機卻是指紋解鎖,這也就成了他倆能了解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昨晚上的尷尬倒也還算好化解,隻不過是開個雙人間罷了。畢竟是在鎮上,不比城裏頭那麽嚴,隻要別被人惡意舉報,基本不會出事。


  如果不是吳奈的耳朵太好,聽見了瘦皮猴嘀咕著“又一個借著父女名義包小三的”,他也許會更開心點兒。


  靈體不需要睡覺,但肉體需要休眠。所以昨晚上,拖延癌強迫症死線狂戰士諸多稱號加注一身的吳奈被迫放棄了直到午夜三四點霸占元永澤手機玩的暴行,戀戀不舍地放下了壁虎社區的動態,定好鬧鍾昏迷過去。


  說來也奇怪,靈體照道理不需要睡覺,可一旦借屍還魂之後,沾染了人氣,愈發多了些活人特有的毛病。譬如起床氣,鬼壓床。


  天可憐見,吳奈自個兒也算是個超凡生物了。早上被鬧鍾吵醒的他掙紮了起碼五分鍾,才完成爬起來摁了鬧鍾這一艱巨的使命。


  “嘖,融合度還是太拉胯了,得早睡早起啊……”


  變成靈體的好處是更強大的力量,卻失去了做人的諸多樂趣。


  可貧弱的肉體保養起來卻還是複雜,人類兩足直立的設定讓頸椎病,肩周炎,諸如此類各種疾病變成了絕大多數人人的標配,極大地影響著平均壽命和生命體驗。


  好想有個石像鬼麵具啊我吐了,這麽拉胯的身體,叫人用起來也太不方便了。


  經曆著尿頻尿急尿不盡的煩惱,吳奈抖了抖那玩意兒,看了看鏡子裏稀疏的發際線,社畜中年人的痛苦實在是太恐怖了。


  他多想吃飯的時候再用到這具肉體,平時就一個靈體晃來晃去。可一進一出,契合度就得清零重新計算。


  卑微的吳奈好比是一個被綠茶婊死死吊著,心疼沉沒成本不肯破產重組及時止損的舔狗,理智上知道自己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地步,卻沒辦法擺脫,隻能顫抖著雙手乞求對方薅羊毛輕點兒。


  “好煩呐……”


  忍不住用手撓了撓自己半個月沒洗的頭發,吳奈煩躁了起來,

  做人好麻煩,還得洗頭洗臉刷牙上廁所吃飯喝水放屁摳腳等諸如此類操作。


  當靈體雖然寡淡了些,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倒是不用碰了。誰叫自己所處的世界觀裏頭沒有一鍵潔淨之類的功能,毀滅性的力量挺多,建設方麵的就LO穿地心。


  用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紅蝶虛影恢複了穩定的態度,大概是因為有了線索,不再那麽灼熱。


  他好像突然把握到了什麽。


  這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打不出的噴嚏一樣讓人如鯁在喉。


  吳奈默默複述著自己的抱怨,試圖從中發掘到一些靈感。


  “做人的煩擾,做靈體的寡淡……”


  本質上大概是一樣的吧?

  寡淡和煩擾不過是表現形式,關鍵還是證明自己的存在。


  做人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屎尿屁的庸俗滋味,可正是這些繁瑣的事情組成了一個人的日常生活和基本生活環境,讓一個人不至於沉淪在癱軟在床上,被電子信息支配,感覺一事無成。


  做靈體想要進階,也得一點點從名字開始,找到自己合理存在的種種證明。


  一個人的存在感成了聯結生死的關卡。


  “有點香火成神的味兒了。”


  吳奈想到這裏,思想滑了個坡,感覺搞個廟宇讓一幫人供著自己或許會極大速度地提高自己變強的速度。


  但也隻是想想,畢竟信仰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還是不要去相信的好。不過是眼見他起高樓,轉而眼見他樓塌了,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幹淨。無論是在聯邦建設一個神廟的難度,還是後續的運營的麻煩,都會勸退吳奈這種懶貨。


  終究是外道,比不得自我覺悟的提升,緩慢但安全。是經驗和信息的二次產物。


  兜兜轉轉,距離他成為靈體也一月有餘,總歸是得在這條路子上走到黑的,不妨踏實些。


  還是先順著線索把逃逸在外的危險靈體給收容了,走一步看一步。


  隻可惜僅僅是線索了,除非吳奈想搜魂洗腦,再唆使元永澤在深層夢境用出死無葬身之地來,否則在現世層麵,靈體和活人的接觸會對他們造成極其不好的影響。


  通過老師傅的嘴裏,吳奈知道靈體很多時候也是沾因果的,自己幫元芳芳超度,算是化解了一段。可送佛送到西,盲女那邊仍有執念存留,於情於理,得懷柔處理。


  隻可惜老師傅這人極其善於裝傻充愣,說起話來雲遮霧繞,總之就是希望吳奈盡量收斂自己的靈體力量,靠腦子來解決問題,否則這次能苟住,下一回說不定就惹上不該惹的人。


  被他這種黑森圖景一渲染,再聯想到隱藏在黑暗中的舉報怪,吳奈頓時感覺渾身發抖,這個世界好不起來。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卑微的撲街仔,隨時隨地準備先把自己給截肢,來規避不期而遇的致殘打擊。


  這也是為什麽他昨天要費勁巴拉地靠最長的一夢提供被動的直覺感應來作弊,而不是霸氣側漏直接兵王附體搶錢的原因。


  因為靈域展開內的那部分力量,隻要不有意擴散,原則上並不會影響到現世安穩。


  在旅館陳舊的地板上驅使著中年的軀體做了十幾個俯臥撐,每個都放緩速度,近乎於慢放般穩定而堅決,深層的細小肌肉在微微地顫動,老化的肌肉纖維被撕裂,直到密密的汗珠布滿了額頭,吳奈才收手。


  元永澤還頂著一具女大學生的身體昏迷不醒,大概是作息紊亂的厲害些,估摸著中午才能有反應。吳奈決定自己一個人先出門買籠包子當早飯,順便打探下線索。


  從四樓走廊末端的房間出來,沿著昏黃的燈光往下走。走到二樓前台的時候,瘦皮猴正打著哈皮,吳奈正準備問他附近的早飯有啥推薦的,一個畫著濃妝,臉色被濃而白的脂粉覆蓋得看不出變化的女人打著哈欠,攜著一股香氣從樓下上來。


  吳奈明顯注意到瘦皮猴的眼睛從勉強撐著的狀態突然冷不丁裂開,拐了個彎,瞄向往樓上走去的女人穿著黑色連褲襪的勻稱而修長的大腿處,恨不得從上麵挖下塊肉來。


  像是感應到了赤裸裸的目光,女人快拐過彎的時候冷不丁回頭,眼角細細的紋路微微舒展,健康的紅唇分開,露出微齙但總體還算整齊的牙齒,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笑著:


  “這個月生意還沒開張,房費晚兩天給啊,小猴子,幫我跟老板通融下,下次請你過來玩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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