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恒美風未柔(1)
日近黃昏,離淵城外義莊院內,暮守夜正在喂阿布吃晚飯,莞娘從偏院的小院的廚房走出來,望向義莊的內堂,風思染坐在那棺槨前,身旁燃著一隻香爐,好像是在閉目養神。
“阿布帶著‘孰遛孰’回來有小半天了,怎不見二公子回來。”莞娘將一碗兔肉湯倒入阿布的碗中。
暮守夜看看義莊的內堂,壓低聲音對莞娘說道:“二公子是路癡,我猜測著定是迷路了。”
“我們要不要出去尋上一尋?”
“二少夫人既然可以氣定神閑的坐在這裏,想必也無事,你還是回去安心做晚飯吧。”
“阿光,你覺不覺的二少夫人好似再生二公子的悶氣?”
“你這樣一說,倒挺像你平日裏與我鬧脾氣的樣子。”
“我看阿布應該吃飽了,晚餐你自行解決吧。”
莞娘將手中的湯碗懟到暮守夜的手中,轉身正要向內堂走去,她腰間別著的銅鈴忽然發出聲音,鈴聲傳入義莊的內堂,風思染睜開雙眼看向門外,暮晚楓抱著芽芽沐著夕陽走進義莊。
“寥兒,為夫將你要的天龍守宮尾帶回來了。”暮晚楓的臉上堆著笑意,如獻寶辦將天龍守宮尾奉上。
風思染接過天龍守宮對身旁的莞娘說道:“將這天龍守宮尾研磨成粉末,伴著這香爐裏的香灰一起給暮義守服下,半月後他這條短腿便可痊愈。”
莞娘接過香爐眼中盡是感激之色的說道:“謝……”
“二公子是覺得我派給你的幫手不好用嗎?”風思染站起身邊整理衣擺邊睨著暮晚楓。
“寥兒,芽芽說他想娘親了。”暮晚楓輕輕揉了揉懷中芽芽的小腦瓜,眼神瞥向風思染。
“娘親都不理芽芽!”芽芽說著眼中瞬間閃著淚花。
“小子不許……”最後一個哭字風思染還未說出口,便被芽芽的眼淚打住了。
“娘親一點都不想芽芽!”
“暮休,管管你兒子!”
“寥兒,你可有近半月未理會芽芽了。”暮晚楓輕輕拍著芽芽的背防止他哭岔氣。
“還不是因為某位公子裝病。”
風思染無奈的看著噙著笑意的暮晚楓,又看看哭花臉的芽芽,從袖中拿出手帕擦掉芽芽臉上的淚痕。
“芽芽是男子,不可動不動就哭,你看你爹爹何時如你一樣?”
“是爹爹讓芽芽哭的。”
“你爹爹隻會誑人別聽他的,小孩子就應該每天快快樂樂,淚水留給長大後的自己吧。”風思染將芽芽的臉擦拭幹淨。
“芽芽要娘親抱!不要誑人的爹爹。”芽芽伸出自己小小的身子探向風思染。
風思染將手帕扔給暮晚楓,將芽芽接了過來,風思染抱著芽芽頓覺有些吃力,這小子的斤兩似乎有張了,她的身形晃了晃,芽芽抓住一旁棺槨的邊緣,讓風思染站穩。
風思染掐了掐芽芽的臉說道:“我給你的那些烤雞沒有白吃。”
“爹爹,你快看!”芽芽指著棺槨中的女子對暮晚楓說道:“我以為她隻是畫中的人。”
“芽芽,認識這女子?”風思染將芽芽扶穩,方便他看清棺槨中女子的麵容。
芽芽點點頭對風思染說道:“這女子與暮家“半方閣”中的那副《仕女浣紗圖》,上麵所畫的女子八分相似,是不是爹爹?”
“額……這……”暮晚楓的目光看向棺槨內,此女的麵容他極為模糊。
“爹爹怎不記得了?你以前在半方閣讀書時,可是日日對著那幅畫,不然芽芽怎會幻成畫中的女子戲弄爹爹。”
“書中果然有女嬌娥,暮二公子!”風思染出聲揶揄道。
“畫中之人是否為真人有待考證,而且那幅畫早以被兄長毀掉。”暮晚楓急忙解釋道。
“畫是毀掉了,隻怕人卻印在腦子裏。”
“寥兒這是吃味了?”暮晚楓噙著笑意說道。
“這壺老陳醋的味道太過寡淡嚐不出滋味。”風思染轉而對芽芽說道:“芽芽告訴娘親,何處還可見到畫中的女子?”
“芽芽記得暮家主宅的祠堂中有一副小像,應是與此畫中的女子相似。”
“暮家祠堂裏供奉的女子小像,乃是曆代的暮家主母。”暮晚楓抬手揉揉芽芽的頭說道。
“小公子這樣一提,我倒是記起我與莞娘成親時,我們成親時曾到祠堂領取婚書,確有一副小像與這棺槨中的女子的樣貌相似。”
“暮義守勞煩封棺吧!它日再來叨擾。”說罷風思染抱著芽芽向義莊外走去。
“寥兒,你與芽芽要去哪裏?我真的不記得那幅畫上的女子!”暮晚楓追了上去拉住風思染。
風思染轉手將芽芽交給暮晚楓說道:“回家,沒看到人家小夫妻兩人要開飯了嗎?”
“回家!”暮晚楓忽然傻笑起來,轉身對著暮守夜夫婦說道:“暮義守改日在來叨擾。”
暮守夜對暮晚楓做了一個抱拳的手勢,暮晚楓帶著芽芽走出義莊追上風思染,此時半輪玄月緩緩升上空中,暮晚楓抱著芽芽跟在風思染的身後,兩人皆不敢出聲。
“那些天龍守宮尾是從哪裏來的?”風思染忽然開口。
“我……”芽芽忽然揪住暮晚楓的耳朵“冬雪寒天天龍守宮都冬眠了,我與芽芽找不到,隻能到藥鋪去買,還好藥鋪有得賣。”
“爹爹說娘親不讓用靈源,所以我和爹爹兩人隻能用手挖。”芽芽決定幫他爹爹一把。
風思染的嘴角浮起一絲弧度,但身後的暮晚楓卻未看到,風思染淡淡的說道:“明知我故意刁難你,為何還去照做?”
“暮家祖傳的懼內,我有什麽辦法!”芽芽暗暗對著暮晚楓豎起自己大母指。
“暮公子,聽你的語氣好像很無奈?”風思染轉身看著暮晚楓的眼睛。
“並非無奈,而是心甘情願!”暮晚楓麵帶笑意的說道。
“當著孩子麵收斂些你的心思。”風思染回以微笑。
“寥兒,我手上的契約怎解開了?”暮晚楓攤開手掌在風思染的麵前。
“爹爹手上什麽都有!”芽芽故意檢查了一下暮晚楓的手心與手背。
“額……”風思染將自己的手背到身後。
“寥兒,暮守夜扇墜上的銅錢上,你是不是施了靈息?”暮晚楓收斂笑意對風思染嚴肅的說道。
“回白廬我就去閉關寫話本!”風思染轉身快步的向前走去。
“寥兒身挑重擔,閉關當縮頭烏龜不太合適吧!”暮晚楓不緊不慢的跟在風思染的身後。
“堂堂暮家公子,竟然不敢進自家宗祠,到底誰膽小呢?”
“為夫進暮家祠堂多半是受罰,寥兒進祠堂是學規矩。”
“讓我這鄉野頭學規矩,是不是有些為難我?”
“寥兒不必多慮,且按著你的野規矩隨意發揮即可。”
“憑什麽別人的規矩就是端端正正,到我這裏就是野規矩?”風思染停下步子轉身睨著暮晚楓。
“野乃隨性也,寥兒若是不願傾囊相守也無妨,大不了為夫頂著暨越之名衝進宗祠,當著暮家先祖的牌位撤了那小像。”
暮晚楓放出他的豪言壯語,風思染卻嗤笑一聲道:“休有如此宏誌為妻怎能做你的絆腳石呢!”
“每個成功的外子身後,總有一個堅強的內子作為後盾,寥兒不會不管為夫的對嗎!”暮晚楓的嘴角噙著痞痞的笑意。
“休難道沒有聽說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寥兒是讓為夫自救?”
“求人不如求己。”
“寥兒若是不肯救我,為夫隻能放出些了不得的東西自救,比如‘解語’裏麵的東西。”
“暮休軟飯吃上癮了吧?”風思染轉身嘴角掛著一絲苦笑看著暮晚楓。
“家中內子本事過人,我不得不吃軟飯。”暮晚楓的臉上帶著無奈。
“你這話好似我逼著你吃軟飯?”
“知我者乃吾妻。”暮晚楓輕輕拍了拍芽芽的背。
“芽芽也要跟著爹爹一同吃軟飯。”
風思染看著眼前一唱一喝的兩父子,她邊笑著邊搖頭,這兩對父子聯手她隻能束手無措了。
暮晚楓放下芽芽,從中袖中掏出一用紅布包裹的小包,邊走邊揭去上麵的紅布,帶走到風思染麵前,他將一隻銀簪執在手上。
“你已知道銀簪聘之說,本想送你一隻體麵點的銀簪,不想你送了人情,這是你在竹屋斷掉的那隻,我拿去銀匠那裏重鑄了,你且用著它日為夫尋到更好的予你。”
暮晚楓將銀簪插在風思染的發髻上,月光不偏不倚的打在銀簪之上,暮晚楓退開幾步很是滿意的看著風思染。
“喜歡嗎?”
風思染抬手劃過鬢發撫上銀簪,她緩緩的將銀簪拔下攥在手中,抬眸看向一臉無措的暮晚楓說道:“謝謝!”
風思染將銀簪收到袖中,無言的轉身向前走去暮晚楓站在原地,望著風思染毫不留戀的背影,眼中盡是失落。
“娘親不喜爹爹送的禮物嗎?”芽芽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暮晚楓。
“與禮物無關,是爹爹太過心急了。”暮晚楓揉揉芽芽的頭,臉上的微笑卻摻著幾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