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木化失魂
樂善堂中,四五個家仆合力拉住一位瘋瘋癲癲的金衫男子,他的麵如死灰,雙眼空洞無神,眼珠渾濁不堪,嘴中還不斷發出低沉的嘶吼。
??過了一會兒,一個黃衫丫鬟端著一碗濃稠的綠汁湯走了進來,謝佩環一臉焦色,忙接過綠汁湯,又命家仆壓製住金衫男子,好讓她更順利地為他服藥。
??就在此時,金衫男子一揚手,力度雖不大,但幾個家仆看見他忽然木化幹枯的雙手,瞬間嚇得往後連退了好幾步。金衫男子愈發無法無天,在堂內張牙舞爪的,仿佛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權。
??“你們快拉住少爺!”被丫鬟護在身後的謝佩環急得臉頰緋紅,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指著大堂內發狂的賀琅軒。
??“夫人,少爺實在太奇怪了,我們不敢啊……”
??“是啊,夫人,少爺的模樣太可怕了!”
??“好像是要吃人!”
??眾人被賀琅軒在堂中圍著跑,謝佩環手中的藥碗也在追趕中無意打碎,珍貴稀奇的萱草就這樣覆水難收。
??不過忽然之間,賀琅軒仿佛被什麽東西定住似的,頓在原地。眾人齊齊望去,隻見他的雙腳也在慢慢木化幹枯,生得醜陋不堪。
??謝佩環正伸手提帕子抹淚,一道藍光乍現,賀琅軒見光後立刻合上雙目,筆挺地沉沉向後倒去。
??“軒兒!”
??驚叫聲落下,一襲藍袍的容修驟然出現,他穩穩地扶住賀琅軒,又伸手替他診脈。
??“多謝容醫師。”謝佩環快步走上前,眼神幽憂地盯著賀琅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怎麽會變成這樣?!”
??容修拿出一顆褐色藥丸給賀琅軒吞下,又冷靜地詢問事情始末,“令郎昨日去了哪裏?”
??謝佩環回答不上來,轉身尋找賀琅軒的書童,質問道,“小章,少爺昨日到底去了哪裏?”
??小章上前幾步,聲音怯怯懦懦,“昨日少爺和幾個朋友喝醉了,然後便去了無稷山,說要看日出,沒成想……夫人,我真的隻知道那麽多,少爺不讓我跟著上山,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怎麽能讓少爺一個人上山!”謝佩環厲聲指責道。
??“夫人,是少爺不讓我跟著的。今日回來的路上少爺明明還好好的,隻說自己犯困而已。可一回府,就性情大變,要打要殺的。”
??“同去的人都在何處?”容修再次開口,聲音仍然是淡淡的。
??“一位是馬家二公子,一位是蘇家大公子,還有一位是莫家小公子。”
??“賀夫人,照料好令郎,切記不要讓他見光。”
??“好好好。”謝佩環應下,見容修有要走之意,又問道,“容醫師要去何處啊?”
??“不出意外,其他三家與賀府情況相似,耽誤不得。”
??“原來如此。那容醫師早去早回。”
??容修望著謝佩環,不應不答,下一秒,一道藍影在眾人眼前轉瞬即逝。
??“娘,哥哥他怎麽樣了?”賀琅姝、傅北溪和九畹晚一刻到達,和那道藍影擦肩而過。堂內此時已經恢複以往的安靜,兩個家仆扛著賀琅軒到內廳的羅漢床上休息。但當賀琅姝看到賀琅軒變異的手足,還是捂住嘴驚叫了一聲。
??“容醫師說隻要不見光,暫時沒有大礙。”謝佩環此時也顧不上受驚的賀琅姝,隻守在賀琅軒的身邊,眼眶泛淚。
??傅北溪上前撫慰了賀琅姝兩句,又瞥向身旁的九畹,她的眸中仿佛湧動著淡淡的憂愁,眼前這一幕場景,是否讓她回想到死寂一片的曲畔?
??“容修呢?”九畹輕輕地開口,目光有意地掃視著廳內。
??家仆阿蒙見謝佩環沒有回答,便應道,“容醫師去少爺朋友的府上看看,很快回來。”
??過了約莫半柱香時間,一道厚實的中年嗓音打破堂內的寂靜。由謝佩環派去報信的家仆帶著賀業晗走進廳堂,一邊喊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老爺。”謝佩環立刻起了身,奔向賀業晗,小鳥依人地挽著他的胳膊,啜泣不已。
??“爹爹。”賀琅姝也是滿臉淚水,泣不成聲。
??賀業晗望向羅漢床上的賀琅軒,心中一震,但臉上毫無驚詫之色,隻是沉著地詢問謝佩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傅北溪所言,賀業晗從不信妖魔鬼神之說,可如今賀琅軒身負異疾,常人見了要麽是臉色發青、趨之若鶩,要麽是失聲大叫、逃之夭夭。賀業晗的表現著實古怪,像是對此事司空見慣一般。九畹心裏疑惑,卻又沒有依據,隻好將目光牢牢鎖在賀業晗身上。
??“老爺,都是我沒有管好軒兒,才害他受了這等罪。”
??“世事難測。再說,軒兒性命尚存,我們且等容醫師回來吧。”
??“可要是軒兒有什麽萬一,我隻有……”
??“軒兒不會有事的。”賀業晗柔聲說道,輕輕拍了拍謝佩環的手背。
??有了賀業晗的許諾,謝佩環不再抽抽噎噎,她將手帕係回腰間,繼而又回到床邊坐著,哭泣漸停。
??如今還在啜鼻子的隻有賀琅姝一人。賀業晗回首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而後輕輕歎了一口氣。
??等到黃昏時刻,容修才徐徐歸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六個身強力壯的夥夫,兩兩扛著一個黑袋子。他們跟著容修進了樂善堂,此時內廳中隻餘賀業晗父子、傅北溪以及九畹。夥夫們放下黑袋子,打開扣子,九畹湊上前一看,裏麵裝著的竟然是三位男子,他們的症狀和賀琅軒一模一樣,都是手足變異成枯樹枝幹,雙目渾濁呆滯。
??“容醫師,小兒和三位侄兒究竟是患了什麽病?”賀業晗一眼便識出氣質非凡的容修,上前詢問道,態度謙恭。
??“應該是被山魅小怪咬傷,又被宮心珠控製心魂,失去了本性。我明日會親自上山,調查清楚。”
??“宮心珠不是神器嗎,怎麽會害人?”九畹脫口而出,毫無顧忌。
??容修看了她一眼,又正聲說道,“凡事都有正邪兩麵。”
??“那也不可能,宮心珠在我這兒,誰能拿它去害人?”
??“宮心珠在你身上?”
??九畹見容修眼神中透著懷疑,便從百寶袋中將宮心珠拿出來,遞到他的麵前。
??容修定神望了一眼,淡淡道,“這是假的。”
??“不可能。”九畹的語氣激烈,表情篤定又認真。
??容修不想與她爭辯,略施法力,九畹手中的宮心珠瞬間變成了一塊石子。
??九畹呆了三秒,待她意識到所發生的事情之後,立即握緊了拳頭,石子的銳利深深刺痛她的掌心,她將疼痛化為怨氣瞪視著容修,大聲喊道,“你賠我的宮心珠!”話的尾音還有微微上揚的委屈的顫音。
??容修望著她瞬間通紅的雙眸,微頓,但很快又恢複平日的冷靜,在心裏尋思,連如此簡單的障眼法都破不了,師傅和尚同老君當真是高估她的靈力了。
??“容醫師,這顆宮心珠是範大仙所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九畹性急,傅北溪擔心她會得罪容修,便主動上前打圓場。
??容修不慍不怒,“他家住在無稷山山腳下的盛平觀,你們若要尋理,找他便是。”
??“盛平觀……”傅北溪微微蹙眉,河圖洛書上記載,木神句芒明明住在無稷山山頂的幽篁館。
??“宮心珠是被你所毀,本就該找你尋理。”九畹果真不依不撓,公然在眾人麵前出手。容修與她對招,招招處於上風。
??“九畹姑娘,事有輕重緩急,請恕老夫救子心切。當下,還是讓容醫師調查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才對。”
??“九畹,賀老爺說得對,你快住手吧。”
??在二人的勸架下,九畹停下手,但仍心存不滿地瞪了一眼容修,說道,“明日我也要上山去。”
??“可以。”容修微微點頭。
??“九畹,我陪著你。”
??“北溪哥哥,你要去哪兒?”賀琅姝推門而入,她重新梳洗打扮過,看上去精神了幾分。
??傅北溪看著她,老實答道,“我要同容醫師、九畹姑娘一起上無稷山。”
??“我也去!”
??“姝兒,不許胡鬧。”
??“爹,北溪哥哥去,我也要去。”賀琅姝上前,扯著賀業晗的衣袖撒著嬌,“爹,你答應過我的,絕不會讓北溪哥哥再離開我。”她的衣袖滑落,露出一個玉鐲,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製成,色如凝脂,致密潤澤,純正無暇,其中精光內蘊,有護主之效。
??沒想到妖界至寶“褉觴鐲”會流落人間,容修眼睛一眯,淡然開口,“賀老爺,此途無險,大可放心。”
??賀業晗早就看出容修非同常人,隻能無奈同意,拱手作揖道,“煩容醫師多多照顧犬女。”
??“好。令郎和三位公子,也請賀老爺好生照顧。”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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