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星，出鞘
“孝冬，範孝冬——”九畹在屋外連叫了兩聲，裏麵都無人回應，她幹脆推門而入。房門敞開的那一瞬間，她的肩頭一陣鈍痛，雙眼一黑，最後唯一的印象就是那雙細長柔媚的眼——女人的眼。
??再次醒來，眼前的景象天差地別，除了白，還是白，她長歎一口氣，心中喃喃道，這絕對不是雲翁爺爺口中雪花的白，因為這種白，讓她有種壓抑的窒息感。
??在她的身邊，一個男子盤著腿，垂頭耷腦地坐在地上，她幾乎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卻從他的服飾上認出他來。
??“這是哪裏？”
??“大致是在蠶蛹之中吧。”範孝冬抬起眸來，他的眉宇之間滿是疲態。
??“你怎麽了？”
??範孝冬扁了扁嘴，而後把故事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九畹，這一天得知那麽多真相，他實在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不然他會被憋死的。
??“你是說困在蠶蛹裏的女子是周思妤，外麵那道保護蠶蛹的白影是周思妤，用宮心珠控製賀公子他們的也是周思妤，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因為周思妤想要木神來勿忘洞裏見上她一麵？”
??“嗯。”
??“可她想見木神，直接找他就好，為何要躲在這洞裏麵？”
??“也許是因為我爹不知道吧……就連我，也不知曉大師姐對爹的心意，她實在是隱藏地太好了。如今能讓大師姐願意從蠶蛹中走出來的人恐怕隻有我爹了。可我們被困在這裏，根本使不上勁。”
??九畹望著範孝冬，眼中露出憐惜之意，默了半晌，她上前抱了抱他，安慰道，“你別擔心，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冬兒，這女子是誰？”周思妤的聲音忽而盤旋在兩人的耳中。
??九畹鬆開手，警惕地四處張望，卻什麽也看不到。“放我們出去。”沉默了半晌，她大聲喊道，眼神堅定。
??“憑什麽？”
??“有本事我們當麵打一場，你把我們關著，難不成是怕我們嗎？”九畹撐著地站了起來，故意激周思妤。
??“哼——”周思妤冷笑一聲，下一刻，一條銀白色的蠶絲穿殼而入，直直衝向九畹。九畹側身一躲，雙手聚集靈力，向著那個小孔打去。範孝冬隻覺身子微微一顫，霎時間，蠶蛹裂開一個口子，破碎坍塌。
??眼前的女子穿著白色窄袖小衫和枯綠色大管褲，滿頭白發，一雙細長柔媚的眼有過一瞬的驚疑。
??“你就是女蠶周思妤？”
??“是。你又是誰？”
??“山鬼九畹。”
??“我看得出來，你很在乎冬兒。你對冬兒，可是男女之愛？”
??“男女之愛，就像你對木神嗎？”
??“姑娘五百歲，就未曾遇見過心愛之人嗎？”
??“若有心愛之人，會變成你這幅模樣，我寧願不要。”
??“哈哈哈，說的如此坦蕩，果然是未經情事。如此也好，我便要了你的命，讓你不用嚐受失去所愛之痛。”
??“大師姐，不要。”範孝冬飛奔攔在九畹的身前，直視著周思妤的雙眸，語氣懇切又急迫，“我求你不要傷害她。”
??周思妤聽到久違的“大師姐”三字，忽然有了絲毫的動容。默了半晌，又看向九畹，淡淡開口，“你想要活命也行，帶木神來見我。”
??“木神在外麵雲遊，我根本找不到他。”
??“胡說，他就在無稷山中。”
??“那他就是不想來見你。”
??“你說什麽？！”周思妤目光陰鬱地瞪著九畹。
??“你害死了他的徒弟，又把他的兒子關在這裏，他怎麽可能想來見你？！”
??“你胡說，你胡說！”黑雲般的怨氣聚集在周思妤的身邊，角落裏的蠶蛹也隨之瑟瑟發抖，暗紅色的光芒愈發耀眼。
??“大師姐。”範孝冬靠近周思妤，卻被一股巨力打了出去，生生嘔出一口血。
??“孝冬。”九畹轉身看了一眼範孝冬，剛想去扶起他，背後傳來一道灼烈狠厲的目光，緊接著，又有一陣陰風包裹著她，讓她寸步難行。
??“你，你放開我！”
??“既然沒有人能喚醒她，那我就讓你為她陪葬。”
??陰風裹得越來越緊，九畹漸漸透不過氣來，五官扭曲，身不由己。
??“大師姐，大師姐，我去找我爹，我去求我爹，你放了九畹，放了她。”
??“讓開。”周思妤毫不留情地揮了一掌，範孝冬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洞壁之上，又狠狠地摔在地上。即使如此，他還是使出渾身的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繼續為九畹求情，“大師姐——我，我——求，求——你——”
??話音未落，洞穴外飛入一柄三尺長劍，快如閃電，劍未出鞘，但劍氣已經劃傷周思妤的手臂，她心髒狂震，一股腥氣湧上喉頭，卻被她竭力壓住。
??“收手吧。”容修大步走在北鬥七星劍之後，他的衣袂微揚，神態安然若素。
??“我不。”周思妤氣息微喘，但聲音卻透出前所未有的強勢。
??“七星，出——”
??“少司君，不要！”範孝冬倏地打斷容修，他踉蹌地跑到兩人之間，嘴角還留著一行血，“少司君，我求你，饒我大師姐一命。”
??周思妤望著跪在地上的範孝冬，眼眶一陣濕潤，但很快，黑氣在她身邊四處亂竄，她悄無聲息地抬手擦幹淚水，眼中掠過陰戾的殺氣，“少司君，今日你不殺了我，我就不會死心。”
??“七星，出鞘！”容修淩空而立，北鬥七星劍傲然出鞘，熠熠生輝。劍芒過處，非死即傷。包裹著九畹的陰風也因此弱了幾分，九畹借機捏了個訣，手中凝起一團水，圍著陰風尋找缺口。而就在九畹的腳邊，水團倏地溜了出去。九畹心中一喜，連忙破陣而出。
??洞穴之中，藍、紅兩股靈力鬥法較量，根本不相上下。
??容修神色沉凝，一雙漆黑的眼眸裏映著北鬥七星劍的光芒，那劍身通體晶瑩，中脊嵌有七顆星星，連起來的形狀像是一把勺子。
??周思妤眼珠通紅，在她的背後，蠶蛹源源不斷地輸送靈力。
??宮心珠。
??九畹靈機一動，她凝神施法，以水團與蠶蛹相抗，分散宮心珠的神力。
??果不其然，北鬥七星劍白光更甚。眼見周思妤就要敗下陣來，範孝冬挺身而出，一把將周思妤推開。容修收劍不及，劍氣猛然侵入範孝冬心脈經絡，他撲在地上，噴出一口血，麵色蒼白至極。
??“範孝冬！”九畹第一時間奔向範孝冬，鮮紅的血從他口中汩汩地流出，染紅了一大片衣裳。“你不要命了嗎？”九畹哭著指責他道。
??範孝冬望著她，隻是傻笑，說不出一句話來。九畹卻從他的傻笑中猜出他想說什麽，斂起哭意故作肅然地警告道，“我的九碗木蓮豆腐，你賴不了的。”
??範孝冬笑得更厲害，四肢卻漸漸幻化成真身。
??九畹心一沉，抬眸望著容修，緊張地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他的經脈全斷，無力回天。”
??“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恐怕隻有宮心珠能夠救他。”
??“宮心珠。”九畹喃喃了一句，回眸看著倒在地上的周思妤，她也望著她的方向，陰戾的眼眸滲透出輕柔的溫暖。她的臉頰上留著兩行熱淚，而她身上的煞氣已經消散不見。
??“冬兒，再見了。”她的手懸在半空，在眾人注目之下，她纖細的指尖慢慢地幻成蠶絲，再是她的雙腳、雙腿、雙臂。
??“可惜歲月不可回首。”周思妤的聲音陰柔至極。她臉上淒哀的神色，竟然莫名讓九畹想到思過崖那一株孤零零的枯樹。
??話音落下，她整個人，就像是抽絲剝繭般，幻成萬千蠶絲，融進蠶蛹之中。默了片刻，蠶蛹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裏麵飛出一顆紅色小珠，九畹伸手接住，掌心頓時有一股滾熱之氣透體而入。
??“這是宮心珠？”
??容修頷首，“快讓孝冬含著。”
??“嗯。”九畹捏開範孝冬的嘴，把宮心珠放了進去。
??一陣耀眼的紅光乍現，範孝冬又恢複肉身，他睜開雙眼，氣血紅潤，完全看不出是受過重傷將死之人。
??“你沒事吧？”
??“嗯。”範孝冬點了點頭，而後立刻站了起來，來到蠶蛹邊上，叫了一聲，“大師姐。”
??“冬兒。”裏麵傳出的聲音無骨，仿佛如風。
??“大師姐，你不願意出來見我嗎？”
??“怎會？”一個女子破繭而出，她穿著一身花色長裙，梳著單螺髻，橫插兩支飛蝶銀步搖。
??在她的身側，五彩蝴蝶展翅紛飛，美輪美奐。洞穴裏頓時香味四溢，比“七月花”的酒香更為濃鬱。
??“大師姐，你怎麽……你好漂亮。”範孝冬瞠目結舌地呆在原地。
??周思妤輕輕一笑，“油嘴滑舌。”
??“容修見過蝶仙。”
??“少司君多禮了。”
??“蝶仙？”
??“正是。冬兒，多謝你替我度過命中劫數，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參悟師傅的話。朝曦初露，雲蒸霞蔚——日不轉水轉，雲不轉山轉。萬物之態，皆由心而發。”
??“大師姐，你不用謝我，改明兒帶我去天都玩玩就好。”
??“你修為尚淺，上不了天都，先好好修煉吧。”
??“好吧。”
??“少司君，我已經解了那四名凡人的咒，還請你再替我表示歉意。”
??“好。”
??“如今劫數已過，我也該回天都赴命了。少司君日後有空，一定要來彩蝶宮坐坐。”
??“自然。”
??“大師姐，我一定會好好修習靈法，以後去天都看你。”
??“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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