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水碧
初升的太陽半隱在大海之中，光芒柔和地照著天邊的雲霞。眾人坐上八鸞嘉魚船，啟程前往西方迷霧森林。九畹站在甲板上，雙手握著鎏金銅鏡，已經望著遠方發了兩個時辰的呆。一朵朵浪花拂著海岸，水鳥展開翅膀高飛低俯，半月礁負著日光，一片祥和。
??恍惚之間，九畹好像看見一位空靈的藍衫少女，坐在岸礁上，日光灑在她的身上，是那麽的美好。
??又過了一會兒，傅北溪從客艙裏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見九畹，於是便徑直朝她而去。待靠近後，傅北溪才察覺九畹神色憂愁，似有心事。
??“你在想族人？”
??“……”九畹回了回神，偏頭瞟了一眼傅北溪，點了點頭。短暫的沉默後，她又開口說道，“北溪，你說，既然我們都被封印在曲畔，天帝為何還要對山鬼族趕盡殺絕？我原以為仙族都和天帝一個德行，可是木神、孝冬、詡沐、流澤……還有容修，他們不一樣，他們都很好。”
??“無論是仙，還是人，都有好壞之分，不可一概而論。”
??“可是北溪，若是救我的族人，會傷害到木槿城的百姓，會傷害到有恩於你的賀老爺、賀夫人，你還會幫我嗎？”
??“你為何這樣想？”
??“你回答我。”
??“我不會。賀老爺、賀夫人猶如我的再生父母，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他們的事情。”
??九畹聽著他篤定的言辭，半垂下眼眸，喃喃道，“到那時，你也會與我對立。就像詡沐和鄭牧一般。”
??“不，九畹。我不相信你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真的嗎？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你還記得當初在曲畔，你為了保全我的性命，不惜以己命對族人相脅嗎？那時，我與你認識不過一日。你相信我的為人，正如此時此刻，我相信你的為人，在我們一起經曆那麽多之後。”
??“謝謝你，北溪。”九畹摸了摸懷裏的鎏金銅鏡，眸光閃耀，“等到我取得五神器，上到天都拿到蟠龍環後，雲翁爺爺一定有兩全之法。”
??“嗯，一定會的。”
??***
??天都。
??長樂殿。
??一身穿藍衣錦袍的男子坐在殿內的方凳上，他的頭上戴著一個銀冠，中間嵌一顆方形寶石，看上去玉樹臨風。
??他這麽一坐便是半柱香的時間，八仙桌上的瓊漿玉露未動分毫。這可是天後特賜的瓊漿玉露，為了嘉獎他平定南海禍亂之功。
??他本不想居功，但又得替靖和大仙和尚同老仙向天後瞞著九畹一事，便隻好收下了。
??想起九畹，他的眉頭又微微皺起，心裏湧起一絲紛亂。自從那日離開已經半月有餘，不知為何，他還是斷不了那種惦念之情。每每如此，他總要喝上一壺酒釀，要是天後應允他去幫天帝處理玄女之事，或許就沒此等困惑了。
??容修微微抬手，骨骼分明的手指握住瓊漿玉露的一瞬間，殿外傳來輕微的鼾聲。他抬眸望去，隻見守在殿門口的小仙垂著腦袋，身體搖搖晃晃的，即使是背對著他，他也知道，他又在打瞌睡。
??怪不得長樂殿上下都喚他“睡童”。
??吃了睡，睡了吃，這一點倒和九畹挺像的。
??容修嘴角一勾，從方凳上起身，慢慢向睡童小仙走去。
??當容修走到他的身邊時，忽然提了音量，重重咳了幾聲，嚇得睡童小仙從夢裏驚醒，慌慌忙忙地行禮道，“少司君……不知有何吩咐？”
??容修斂眉，雙手負在身後，漫不經心地問道，“如今，如今是什麽時辰？”
??“額……”睡童小仙有些詫異地瞟了一眼容修，又看向殿內的日晷，答道，“未時。”
??“未時。”容修思忖了一會兒，又道，“未時，該做什麽呢？”
??睡童小仙眼中的驚詫又深了幾分，少司君往日可從未和殿內的小仙多說過半句話，今日，莫非是喝了天後娘娘賞的瓊漿玉露，醉了？
??“你說，未時該做什麽呢？”見睡童小仙沒有回複，容修再次重複了一遍。
??“嘿嘿！”睡童小仙憨憨地笑道，“少司君，你這可問對人了。未時，太陽偏西，最宜去天水碧，看仙女牧羊。”
??“天水碧……可是能看到人間景象？”
??“對啊，很多小仙都會去天水碧偷偷看人間的美景呢！不過啊，這個時辰，那兒人太多。少司君可以另擇時辰，比方酉時，太陽落山，人便少了。”
??“你倒知道不少。”
??“我還知道，若是借了青蝶仙子的月光石，人間景象，看得更加真切，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聞言，容修若有所思，回到天都許久，倒也忘了去彩蝶宮拜訪蝶仙。
??“好，左右長樂殿無事，你也不必值班了。”
??“真的？”睡童小仙一下子得意忘形，但他為人機敏，很快反應過來，垂頭行禮道，“若沒有別的事，小仙先行告退。”
??“嗯。”
??***
??彩蝶宮，花香四溢，五彩蝴蝶展翅紛飛，美輪美奐。周思妤穿著一身花色長裙，梳著單螺髻，坐在花園中晃著秋千。
??“蝶仙，少司君求見。”一位白衫女仙向周思妤請示道。
??周思妤淡淡點頭，“請。”
??過了一會兒，白衫女仙就引容修進園，然後默默退下。
??“蝶仙。”
??“少司君，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勞蝶仙掛念，一切都好。”容修頷首，“蝶仙看上去也過得很好。”
??“嗯，人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我升仙的一個劫。”周思妤抬眸望著容修，又問道，“冬兒可還安好？”
??“木神讓他去凡間曆練。”
??“跟著那個熱心腸的姑娘？她叫……？”
??容修微微一頓，然後答道，“九畹。”
??“九畹，這名字仿佛有些耳熟。”
??“這名字簡單，蝶仙有所聞也屬正常。”
??“也是。”周思妤輕輕一笑，“少司君呢，沒有陪著他們一起嗎？”
??“師傅有命，我便回來了。”
??“少司君一貫如此。”
??“蝶仙，今日前來，我還有一事相求。”
??“少司君直說無妨。”
??“我想向你借一物——月光石。”
??“這也不是什麽珍貴之物，少司君想借，我一會兒就吩咐侍女給你送去。”
??“多謝！”
??***
??天水碧。
??容修獨自一人，隔岸觀火，月光石的微光映著湖中的倒影，九畹躺在甲板之上，胸前鋪著那本《風花雪月》，嘴裏喃喃念道，“以自然為宗，虛中有實，實中有虛……這也太難了吧……不想了……肚子好餓啊，想吃木蓮豆腐了……我什麽時候才能看見雪啊？真想嚐嚐雪的味道，雪我應該能吃吧……不管了，就算像上次一樣疼得死去活來，我還是要嚐一嚐……”
??“沒出息。”容修淩風而立，雖語氣嗔怪，卻不覺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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