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不願意離開
極北之地，一個身穿鴉青短衫、土黃長褲，頭戴瓜皮帽的男子凝視著前方彌漫的沙塵，眉頭緊蹙。
??“這片荒地就是靈劍溪？”他轉身看向身後的紅衣女子，語氣裏有些不敢置信。
??“是。”紅衣女子點了點頭應道，“原本這兒是一個小漁村，村裏環繞著一條溪流，喚作靈劍溪。隻不過九天玄女入魔，毀了這大好風景。”
??“九畹會在裏麵麽？”
??“如今帝後布下天羅地網，對於九天玄女來說，此地是最安全的。”紅衣女子明眸微眯，右手撚訣，輕輕一指，男子腳底的烏皮靴煥然一新，透著淡淡的藍色光芒，“九天玄女在靈劍溪外設下流沙結界，此結界極難破除，不過我曾在南疆尋得一稀奇物什，可在流沙上自由行走。”說著，她又拿出兩道黃色紙符交到男子的手裏，“這兩張靈符你便藏於袖中，一旦事情不對，即刻念咒揮出，可以遁地而逃，去到百裏之外的風波亭。若是你找到了九畹，便給她一張。我本想同你一起，隻不過九畹一事牽扯八卦司太多，我若尋到了九畹不帶她回天都，師傅會不好交代。”
??“我明白，菱花君已經盡力了。”
??“記住，這蒼魂珠隻剩十個時辰的神效，一旦到了十個時辰，無論你尋到九畹與否，都必須立刻逃出，否則性命難保。”
??“好。”
??“待你出了靈劍溪，在風波亭給我留信。”
??“好。”
??範孝冬深深吸氣，然後緩緩踏進沙海之中。
??稀朗的月光下，沙霧茫茫，九畹坐在石台之上，心中悲涼。十六縮匐在她的懷裏，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兩隻耳朵服帖地耷在頭頂。她是水係靈獸，在這荒蕪之地生活了數日，精神總是低迷。九畹看得出來，她很想念靈昀，正如她很想念容修。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會修習心法強迫自己分心。
??九畹閉上雙眸，圍合雙臂，氣沉丹田。大約半柱香後，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一聲一聲喚著她的名字。她頭痛欲裂，好像有一根根針刺進她的腦袋，那些針遊動著到處亂紮。她痛苦呻吟，一縷縷黑氣往上冒。最後，她猛咳一聲，吐出一口黑色濃痰。十六睜開雙眸，低聲嗚嗚叫著，不停用臉蹭著她。
??耳邊仍然縈繞著那聲呼喚。九畹四下張望，隻見不遠之處，一人吃力行走，身邊無人陪伴。孝冬。
??九畹心尖震顫，低低呢喃出聲。十六嗅到熟悉的氣味，飛躍著奔下石台，跑向範孝冬。範孝冬見到十六，露出一排白牙，驚喜交加，又立刻環顧八方，終於瞥見石台上那抹淺綠的身影。
??九畹連忙以袖蒙麵，轉過身去。
??“九畹，九畹！”範孝冬抱著十六奔向九畹，語氣激動而昂揚。
??“你不該來這裏的，趁九天玄女回來之前，你趕快離開。”九畹故意壓低聲音，裝出冷漠的態度。
??“不行，要走一起走。”範孝冬仰視著九畹，拿出芷瑾贈他的靈符，大喊道：“我這兒有道靈符，隻要默念咒語，我們就能一起離開這鬼地方了。”
??“我不能走。九天玄女有辦法救我的族人。”
??“你怎麽能相信九天玄女說的話？！”範孝冬大步繞過石台，終於對上九畹的眼睛，她的眼睛灰灰的，一點兒都沒有以往的透亮。
??“因為我回不了頭了，我已經殺了北溪。我就是個怪物。”
??提起傅北溪的死，兩人都沉默了一陣子。過了半晌，範孝冬才開口：“北溪的死，是個意外，如果他還活著，也不願意看到你和九天玄女淪為一類。”
??“我和她早已注定是一類人了。毀三界，滅蒼生，你該不會忘記這話了吧。”
??饒是範孝冬巧舌如簧，如今也無半句可以辨駁。
??“孝冬，你與我終歸是站在兩邊的。”九畹輕輕躍下石台，仍然半背著身子，低頭從腰間的百寶袋裏拿出一個錦盒，遞給範孝冬，“一年之期將近，我也用不到這些神器了。宮心珠還給你，你還是早日回木槿城向木神赴命吧。”
??“可你始終是我的朋友。”範孝冬握緊宮心珠，強力忍住淚水。若是他當初肯花心思向木神學習靈術，而不是每日在木槿城內招搖撞騙，如今就不會眼睜睜看著傅北溪慘死，看著賀琅姝被敗花宗的人抓走，看著九畹被迫與九天玄女為伍。
??“對不起……”
??“你沒有錯。”
??就在此時，十六片刻間竟炸開了毛，“嗖”地一下跳到範孝冬的後麵，一口叼住他的衣裳使勁往後拉。
??風吹沙動，是九天玄女回來的信號。
??九畹掩麵推開範孝冬：“快走！”
??範孝冬向後踉蹌幾步，好不容易站穩，目光又捕捉到九畹臉上未擋住的疤痕，心髒的位置猛地抽動了一下。
??九畹明顯也發現了，不再刻意遮住那半張臉，而是堂堂正正地望著範孝冬，低語道：“你也看到了，我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九畹了。”
??範孝冬努力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眼淚直往下流，喉嚨裏熱得一個音也發不出來。十六越叼越凶，他連忙從袖中拿出另一道靈符，硬塞到九畹的手上。然後又扔出另一道靈符，默念咒語，瞬間消失在沙海之中。
??九畹望著範孝冬方才站著的位置，滿目蒼涼。孝冬，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當初你就不應該與我結伴。也許，回木槿城才是對你最好的解脫。
??不過須臾之間，範孝冬出現在風波亭內。圓桌之旁，芷瑾紅衣飄飄，手裏還端著半杯酒釀，似是沒有料到他會那麽快現身。
??“你見到她了？”
??“是，她不願意離開。”
??芷瑾眼神黯了黯，又問道：“那你有何打算？”
??“一年之期將近，我已經拿回宮心珠，該回木槿城了。”
??“不要繼續闖蕩江湖了？你的那位孟浪兄弟還在南疆，聽說混得不錯。”
??“出來那麽久，我爹該想我了。”言語故作調侃，目光卻籠著悲傷。
??芷瑾放下酒釀，輕歎一口氣，“也好。”
??臨走之前，範孝冬又回頭看向芷瑾，說道，“還請菱花君轉告少司君，好好養傷，若是耽誤了他和我爹的春分之約，我可擔待不起。”
??“當然。”芷瑾點了點頭，又飲下餘下的酒釀，思忖著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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