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相信我(18)
不過有的時候兩個人涉及秘辛的一些對話,還是能夠引起鄭石的興趣。
“青小……侯爺,”謝雲遲斜倚翠瓦簷頭,懶懶笑道,“我懷疑你本來就是王子安的仰慕者;不然……怎麽連家裏的亭軒侍女,名字上都用了他的詞句?”
青嵐正乜斜著身子靠在謝雲遲的腿上,舉著那隻陶斝照月,聽見他問,便醉意恍惚地一笑,低聲誦道:“王郎健筆誇翹青。到如今,落霞孤鶩,競傳佳句。”
她沒有正麵回答問題,隻是吟了這句辛棄疾《賀新郎·賦滕王閣》中的句子,說的正是當年王勃舊事。對於青嵐而言,喜歡騰王閣,自然有很大原因是因為這篇洋洋灑灑的《騰王閣序》。不過若要問侯府中的亭軒侍女名字,她也隻能說,“佩玉軒”、“鳴鸞苑”等處的命名,典故果然是出自這裏;但能夠肯定並不是“小侯爺”所為,畢竟這些名字已經存在很久了。
從那個神秘人出現之後,她已經能擁有小侯爺的記憶片段,但多數時候飄渺難懂,又常常和她自己原本的記憶重合,分不清真假正偽了。
謝雲遲聽她這樣說,點頭一歎,笑道:“小侯爺提起這句,果然應景,當浮一大白!”
說著,兩人各自飲了,他卻忽然坐正了身子,抱膝吟唱道:“高閣臨江渚,訪層城,空餘舊跡,暗然懷古。畫棟珠簾當日事,不見朝雲暮雨。但遣意西山南浦。天宇修眉浮新綠,映悠悠潭影長如故。空有恨,奈何許!王郎健筆誇翹青。到如今,落霞孤鶩,競傳佳句。物換星移知幾度?夢想珠簾歌舞。為徙倚,闌幹凝佇。目斷平蕪蒼波晚,快江風一瞬澄襟暑。誰共飲?有詩侶。”
謝雲遲唱的這一段,就是辛棄疾的整首詞,詩中蒼茫豪邁之情,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雖然他故意在“朝雲暮雨”、“詩侶”等詞上加重了語氣,但依舊沒有影響到整首詞的意境表達。
而青嵐也早端端正正坐好,捧著腮在那裏聽他唱。她本是不懂這些音律上的東西,但隻覺得歌聲低渾,竟似將那詞中,這心中,一點傷懷悲茫的情懷,盡數地掏了出來,縈繞牽絆在五髒六腑之間,揮之不去。當這等時候,哪裏還有心思去管他歌中是否有什麽調笑的意味?隻癡癡地凝視著謝雲遲,一徑兒發呆。
謝雲遲戲園子裏紅透的角色,自然看得出青嵐那癡迷一樣的神情所為何來,心中也不由得柔柔一動;索性拉了青嵐的手,教她打著拍子,自己卻又撿著曆來吟誦滕王閣的詩詞唱了幾首,這次,卻是蒼邁激越的居多,別一番情思,一樣的扣人心弦;青嵐聽了,隻覺得滿耳的殺伐豪氣,英雄壯誌,仿佛回到了那日的落日城頭,看著武青如天神般勇武護衛隆興時,心中湧動的熱血和感動;又仿佛,登高一瞰,俯覽群山,天下俱在手中的豪情傲氣——所謂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古來多少豪傑,千載記風流……
其實當此時刻,不僅是青嵐,就是一邊旁聽的鄭石、樓下的血衣衛官員,也都漸漸惑於鏗鏘曲韻之間,心潮澎湃而無法自拔,無不暗歎謝公子曾經當紅梨園,竟是名不虛傳。
就這樣兩個人斷斷續續一個唱一個聽,不知不覺月已西斜,寒江潮落。期間謝雲遲遣人去替青嵐拿了大衣裳來裹了,依舊不走,也不顧更深露重,隻在樓頭閑話。一直打熬到了清晨時分,看了日出江花,水天一色;又看著隆興府城頭兵士換了崗,這才戀戀不舍又無可奈何地攀下簷頭,在鄭石的協助下,離開了滕王閣。
“真的就走麽?”
“就走。”
謝雲遲回答完畢,抬頭看看近在眼前的章江門,醉態酣然地笑了笑,甩開攙扶著他的血衣衛官員,對著四周簇擁著的黑狼衛、血衣衛,還有章江門上眾多兵士,團團作了個揖,又深深看了青嵐一眼,這才輕展羅袖,慢舒歌喉,以貴妃醉酒般的嬌柔姿態,唱了一支折子戲裏的小段,【仙呂】【端正好】:“有意送君行,無計留君住,怕的是君別後有夢無書。一尊酒盡白日出,獨揾翠袖淚如珠。且帶朝華踐長途,情慘切意躊躇,君則切記奴好處!”
據傳,當時凡看到謝都指揮使那樣一舞一歌的人,莫不潸然淚下,竟是全忘記了他那樣恐怖的身份,隻覺得麵對的,是一個將與夫君分別的嬌滴滴的美嬌娥……
之後,章江門開,青嵐回,而謝雲遲,卻獨自上了等候在江邊的小船,順水東去,回京複命。
當天午後,繼謝雲遲離開之後,青嵐一行人,也踏上了北去的征程。
不過不同的是,青嵐離開隆興府,是異常的隆重,江西官員,三教九流,都來江邊送行。而欽差大人孫公公,更是和青嵐一起,乘舟去見武青。
代鎮南軍都督何長安,執住青嵐的手,依依切切,“小侯爺這就走了麽?咱哥兒兩個才談得投機,還有好多問題要向小侯爺請教呢……路上千萬要小心,有武將軍的三百親衛在,安全自然無虞,我說的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不要過於勞累了,冷熱都要注意……你說你病還沒有好利索,為什麽這麽急著就要走呢?”
青嵐有些好笑,才知道這個武將,居然也有這樣婆媽的一麵。隻得一一應了,又解釋了一番不得不走的原因,承諾以後會經常聯絡;這才哄得何長安略停了囉嗦,說起正事來。
其實正事,主要是青嵐早間塞給何長安的麵值二十萬兩銀票究竟如何用。雖然青嵐已經說明,是要補上隆興府那批發給兵士賞銀的缺口,但兩個人彼此都明白,其實那筆錢,是絕對不用還的了。
早先是何長安打算棄城,用了這筆錢自然不用還;現在是皇帝陛下大張旗鼓支持他們“造反”,更加沒人敢同他們提那筆錢的問題,何況銀子是實實在在用在了守城上頭,更是理由充分,至少目前不會有文官不長眼地來問銀子使用的手續合法不合法的問題。
但青嵐這二十萬還是毫不猶豫地給了。她早在從京城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計劃好了二十萬銀子的歸屬——交給隆興府。畢竟,這二十萬都是當初隆興府賑災的款項中的一部分,被戶部截留貪墨了下來,最終又都交到了她的手裏。
當然,二十萬給是要給,但怎麽給,給誰,她也是要有個計較的,至少,她不能白白讓二十萬兩白銀從自己手裏過一回,卻一個響兒也聽不見不是?
青嵐和何長安簡單計議了一會兒,又說了說隆興之役保奏什麽人的功勞之類的話,這才告辭過來,請孫公公先行登上中央大船,然後又看著武青的三百親衛分散上了周圍幾隻官船,這才登舟而上,揮手致意,讓水手啟帆而行。
站在甲板上,看著漸漸遠去的隆興府,看著遠觀依舊巍峨壯美的滕王閣,青嵐心中浮出些說不清的滋味來,她在這裏住了有些時日,來的時候,舟中何等熱鬧?現如今離開,卻顯得冷冷清清了。
辛鋒寒和謝雲遲的離開,最是令她悵惘。
“小侯爺?”身後的緋衣輕輕喚了她一聲,自言自語似地感歎:“真沒想到在隆興府,居然住了這麽些日子,發生了那麽多的事……現在還真是說走就走了。”
青嵐微微勾了勾唇角,沒有回頭,“是啊,說走就走了,你的送禮大業,還沒有完成呢!”
緋衣聽出她玩笑的口氣,卻一本正經地回答:“是啊,送禮還沒送完呢,聖旨就來了,真是鬱悶!不過一夜功夫,就有多少官員趕著要把禮物送回來,還預備了幾倍的銀子想孝敬小侯爺呢……不過還是砸銀子的感覺好啊,逛街買東西的感覺也不錯!”
“感覺不錯麽?”青嵐轉頭來,眉眼彎彎,“那你可以開心了——送孫公公去江夏傳旨,會繞很多路,正好你就一路走,一路送吧!”
“真的?!”緋衣唬了一跳,想想又搖搖頭,“聖旨傳了之後,江西的官員都不敢收咱的禮了,別處的也都一樣吧?哪裏還送得出去呢?!”
“我是說真的。”青嵐沉思似地,“各處官員有禮來,你就收著,禮太重的記下來,等我處理。但不管給咱們送了沒有,你還是象往常一樣給他送,以前沒送過的,要送;送過了的,保持聯絡,接著送!也不用太多,但要持之以恒才好……”
緋衣瞠目結舌,“哪有這麽倒著送禮的?!以前咱們求人家,人家會收,現在,敢收麽?”
“誰說我不會求他們?”青嵐不知道她現在的笑,落在緋衣的眼中,已經頗有了幾分青郡侯當年的風采,“過些日子你就幫我給收了東西的那些人挨個寫些密函,弄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求求他們。具體怎麽寫我會告訴你。”
緋衣依舊是雲裏霧裏,正要再問,忽然看見孫公公笑眯眯地出現在了甲板上,隻得住了口。
“姑娘和小侯爺在聊什麽?”孫公公搭訕著湊過來,“說得熱熱鬧鬧地,卻把老奴一個人丟在艙房裏……”
他知道昨天晚上隆興府的宴請青嵐沒有出席,是在氣他宣口諭的事情;所以現在臉上陪著笑,滿是巴結的神色。
“在說送禮的事。”青嵐也不好真正怠慢了他,應了一句,又回頭對緋衣說:“我又想起來一件:那績溪的老裏正,聽說家裏添了個小重孫,你記得替我備份厚禮,張揚著點兒送過去。”
緋衣答應了,知道孫公公是有話要說,便告退下去了。
青嵐這才回頭隨便問了幾句孫公公京中的情況和他一路上的見聞。
兩人聊了一會兒,孫公公問道:“小侯爺,聽說武將軍現在正在江夏?”
“正是。”青嵐眺望著不遠處武青親衛所在的那幾艘官船,那些船正半揚了帆,拱衛著中央大船緩緩而行。“武將軍取了陸路,先行趕往江夏。聽說那邊他的家人已經病危,亟待一見。”
“武將軍還有家人麽?”孫公公卻搖搖頭,“我聽陛下說起,似乎武將軍自小在軍中長大,是一個孤兒,並沒有什麽家人在?”
青嵐點點頭,從血衣衛得來的消息也是這樣,武青是在十六年前京城陷落時留下來的孤兒,在邊境乞討時被收留軍中,開始時是在火頭軍打打雜,後來則因為勤奮和出色的武藝,很快便成了最年輕的兵士,接下來一件件軍功累積,年方弱冠,便擁有了現在的地位。可以說,武青的故事,幾乎已經是軍中的一個傳奇。
不過,這次武青轉輾奔赴江夏,去見“家人”的事兒,卻是血衣衛怎麽也調查不出來的了,他那位神秘的家人,究竟是誰,怎麽會住在江夏,也同樣是青嵐好奇的對象。
不過這次也算借了孫公公的光,青嵐得以借了護送聖旨的由頭,自己也前往江夏去親眼看一看,到底武青如此緊張的“家人”,是個什麽來路。
孫公公見青嵐不答,悄悄看了眼她的表情,道:“這種探聽消息的事情,說起來還是血衣衛最為拿手,奴才臨來那天,看見陛下接到了謝公子的千裏傳書,還連連歎息,隻說青郡侯之後,血衣衛無人,可惜了一把利刃。”
青嵐知道他這是在示好,便笑笑,“現在謝公子入掌血衣衛,想必可以重現當初風采。”
孫公公連忙點頭,討好地笑,“說起來陛下對小侯爺的恩寵,還真是絲毫未減,傳下來這些聖旨口諭,哪個不是為小侯爺著想?連謝公子私自離京,陛下都毫不追究,就是怕查究下來會牽連到小侯爺呢!小侯爺都不知道這件事京裏頭現在怎麽傳——”
他又立刻頓住,改口說:“小侯爺離京這些日子,陛下常常念起小侯爺,便在綠綺閣獨坐,有時候一坐便是一夜,連奴才看著都心疼得緊哪!……”
青嵐略哼了一聲,心中暗道:那個郝連睿隻怕又是在借著她的名頭,清淨下方便思考國家大事吧?即使是現在略有了小侯爺的記憶,也沒有記得她和他關係好到那個地步?!
不過,她探手到袖中,握住了那條黃綾“繡帕”;這個東西,真的是皇帝郝連睿繡的麽?依稀印象裏,是在侯府中的鳴鸞苑……一個梧桐深處秋日的午後,小侯爺剛剛失去了那個最親的親人,“巫女”夫人,真正是痛不欲生的時刻,見到了他……
記憶中,那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少年,坐在她的身邊,開始講故事:遙遠的西北方,有一片大沙漠,沙漠中有一個小小的村落,沒有糧食沒有水,生活十分艱苦;但那裏的人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傳說,有惡鬼魘住了村莊,無論是誰試圖離開,都隻能走回到出發點,不然就是餓死渴死在沙漠裏……
那時候她年紀還小,卻已經有了對那個侯府深切地恨意,莫名就懂得了他所說的村莊,就是那座侯府,而她,就是試圖離開村子的人……
他問:“你相信世上有惡鬼的存在嗎?”
她說:“信。”
他搖頭,“子不語怪力亂神,何況就是世上真的有鬼,也抵不過人的可怕。”
她戚然,“可怕的人,就是惡鬼,不然,怎會永生走不出那個村莊?”
他再次搖頭,“走不出的,隻是人心而已……你知道後來村子裏的人是如何打破了惡鬼的詛咒?”
如何打破?青嵐攥緊了袖中手帕,抬頭看了看天空,晴朗而沒有一絲雲。那時候,郝連睿是怎麽說的?
“其實很簡單,有一個孩子注意到了北辰星,然後他就努力地朝著那顆星走過去,白天休息,夜晚行走,走著走著,就出了那片沙漠。”
是的,人生,很多時候,缺少的,隻是一個目標,沒有目標的努力,隻能是徒勞;據說如果蒙住雙眼,讓任何人憑著感覺行走,走出來的,都隻會是大小不一的圓形。就像那個村子裏的人一樣,無論怎樣,都隻能走回起點。
記憶中的郝連睿,就是這樣做了解釋,接下來,他以近乎強硬的態度,將她手中那條染血的繡帕抽出來,“如果隻是沉湎在傷痛中,那麽就隻能留在沙漠裏活活餓死。我知道這個村子很可怕,距離沙漠的邊緣很遠,如果可能,我願意和你一起,偱著北辰的方向,在暗夜裏前進。”
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偶然的一次相遇,就讓兩個人締下了這樣的盟約……也許,隻是因為那時候兩個人還都隻是孩子,太容易同病相憐,也太容易付出信任了吧?
腦海裏晃過郝連睿的臉,桃花眼微微眯起,臉上卻是溫柔莊重的笑意;那天,被奪取去繡帕的她,是那樣拚命地同他撕打搶奪,而他,卻依舊保持了那樣的微笑,“等有一天,我們能一起走出了這片沙漠,我再賠一條給你。”
袖子裏的黃綾手帕被她攥得微微有些潮濕了,這個,就是郝連睿賠給小侯爺的麽?他自己繡的一條?不是什麽打賭輸給她的,而是,共同走過沙漠的紀念……很難看的黃色,繡著很難看的星星;卻讓她有些感動,為了那段不知道是不是屬於自己的記憶……
“小侯爺?”孫公公小心翼翼地叫道,打斷了她的回憶,“陛下叫老奴問問小侯爺,臨行前那夜問小侯爺的那個問題,現在應該有答案了吧?”
青嵐轉過眸光,唇角又帶上她那恍惚般的笑,“臨行前的問題,是什麽呢?”
孫公公沒有回答她。
半晌,在孫公公準備悄悄退下的時候,青嵐忽然說:“陛下這繡帕,不就是在暗示青嵐該如何選擇麽?你隻管告訴他,繡帕青嵐收下了,兜兜轉轉回來,青嵐還是一路往北。”
臨行前那夜的問題,原來她還未忘記呢……那時候郝連睿問她,她隻是敷衍,滿心以為事不關己,出了京之後就是海闊天空……還記得當時郝連睿用了極為誠摯的語氣,這樣問她:“青卿,我知道你才脫了青縉這道枷鎖,不願意再留在這爛攤子裏,不過我還是要說,所謂的江湖,所謂的自由,都不是你我這樣的苦命人享受的起的!給你招討使這個擔子,不是讓你承擔什麽,你隻當是隨便逛逛,也算是一個緩衝,我隨時等你回答,是不是願意陪我一起,走過這另一段艱難困苦?”
另一段艱難困苦。她初時沒有概念,現在才知道,擺在郝連睿麵前的下一段路,當真是荊棘密布,難見陽光。大趙的北方,被胡人占去半壁江山,還要隨時防備對方前來吃掉另外一半;而大趙的西南,則成了赤腳軍的天下,看王有德的氣勢和野心,隻怕已經隨時準備稱帝;至於殘存的腹地江南,卻也是貪官汙吏橫行,政務荒廢。如此一個爛攤子,真不知郝連睿打算如何收拾……
昨夜裏謝雲遲說的話,她想了很久。細細理了一遍思路,發現“縱情山水,獨善其身”,真的已經成了昨日的夢……所以昨天拒絕了謝雲遲,今日卻握住了郝連睿伸來的手。是謝雲遲說的她“骨子裏”的野心在作祟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曾經最大的困惑,是糾纏在自己是誰的問題上;而現在,這答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生存於這樣一個世界,便要負擔,自己需要負擔的責任。
所謂責任,是來自於武青舍身報國的英雄肝膽?或者,是來自於績溪老裏正那不屈不撓的眼神?又或者,是來自於鎮南軍將士對她單純而熱烈的歡呼?……很簡單的一切,點點滴滴,卻終於讓她決定,在這樣一個亂世中,盡她所能做的,給旁人一點溫暖,給自己……一顆北辰星。
“孫公公,”她笑問,“陛下有沒有說,我若答了這樣的話,就再給個密旨,升個官賞個爵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