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變

  孟卡西踹門進了蘇家小院。


  他沒以為能踹開,頂多就是想踹出個聲嚇一下裏麵的人,這個結果就是,自己摔了個狗啃泥,真的是狗啃泥。


  孟卡西覺得自己肯定是受內傷了,要不怎麽一點勁都使不上來?緩了好大一會兒,才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吐掉嘴裏的落葉和泥土。


  看著吐掉東西覺得似乎有點不太對,那落葉上那粒白色的東西是什麽?周圍那灘紅色的又是什麽?才忽覺口裏一陣鈍痛,直痛的渾身哆嗦。


  他媽的,老子剛換的門牙啊。


  孟少爺痛失愛牙,眼見要發脾氣,抬眼就看見蘇於歸抱著胳膊倚著院內的大理石桌子瞪著他,那模樣跟電視裏訓丫鬟的姨太太如出一轍。


  孟卡西想著今天來此的目的,吞了口口水,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哪怕這代價有點大還不一定管用,還是正事要緊,媽的。


  默了片刻,抬頭擠出一個笑容。


  奈何他此時滿嘴是血,又缺了顆牙,此時月光初上,孟少爺於月下這一樂,直看得蘇於歸背上一陣陣發涼。


  蘇於歸放下剛拿起的筷子,看著衣襟都被血浸濕的孟少爺,也吞了口口水,坐直了身子道:“有事?”


  孟卡西又吐出一口血:“嗯……咳,沒,就是來看看你家小崽。”


  蘇於歸聞言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看來這回孟卡西被他爸料理地挺慘,居然這麽溫聲細語地說話,甚至連一個髒字都沒帶,真是難得。


  蘇於歸站起來走向他,卻在看見他一臉血時生生止住腳步,立在桌邊尷尬地道:“嗯,蘇楊帶它洗澡去了,你過去吧,正好你也洗洗……”


  孟卡西低頭看了眼自己,血都染到胸口了,要是頂著這副猙獰可怖的麵貌走在大院裏,不轟動了才怪,便答應下來,由蘇於歸帶著往衛生間走去。


  令孟卡西終生難忘的那件事,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往日溫順的小狼崽猛地從浴室裏竄出來,一把將孟卡西摁倒在地,始料未及!


  小崽剛洗完的毛發尚在滴水,黑乎乎地像隻大老鼠。


  它的前爪死死摁住孟卡西肩膀,平日收在肉墊了的利爪不知何時竄了出來,蘇於歸感覺隻要它輕輕一動作便能紮進孟卡西肉裏。


  露出嘴唇的獠牙起碼有十厘米,白森森地在燈下閃著陰冷的光。


  像在極度克製似的,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鼻子卻沿著孟卡西脖子一直聞,像是被血腥味吸引。


  更可怕的是,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長大!


  孟卡西早被它壓的七葷八素,連意識都沒了。


  蘇於歸更是傻在當場,腦袋都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對策,此時隻盼蘇楊不要出來。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剛一動念頭,蘇楊就推開了浴室的門。


  從小崽掙脫他竄出來那時,蘇楊就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那小崽一向溫順,乖乖地任他洗,還調皮地甩了他一身水,可開始還好好的,不知為何炸起毛來,蘇楊以為弄疼了他,正要安撫,小崽卻退得遠遠的,弓直了背連眼睛都紅了。


  蘇楊一頭霧水,隻以為自己弄疼了它,小家夥生氣了。隻好好言好語哄著,伸手幫它順毛,小崽卻在蘇楊手伸過來的那刻猛地一劃,而後瘋狂地往外竄。


  蘇楊聽著外麵乒鈴乓啷一陣響,還夾著蘇於歸的尖叫,驚得連劃傷的手都顧不得處理,忙穿了衣服跟出來。


  豈料推開門卻看見一黑乎乎的大型犬科動物繃直了身子保持著進攻的姿勢不動,盯著前麵已然傻掉的蘇於歸。


  一慌神就要奔過去護著姐姐,卻被蘇於歸的眼神製止,仔細一看下才發現它爪下摁著一個孩子。


  蘇楊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之下,瞥見牆邊的立著的棒球棍,不顧一切地就朝那東西後背上揮了過去!


  蘇楊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氣,一棒子打在皮糙肉厚的成年狼身上跟撓癢癢似的。


  那狼挨了一棍子,似吃了一疼,憤怒地回頭看了始作俑者蘇楊一眼,碧綠的眼眸裏閃著凶惡的光,毛都一根根炸起來,刺一樣豎著,獠牙撐著嘴,攔不及的口水從口裏流下來。


  蘇楊瞬間覺得手裏的棒球棍有千斤重,害怕地腿都發著抖。


  那狼卻放開了孟卡西朝蘇楊一步步走過來,帶動關節處的肌肉拉伸成優雅的弧度,矯捷地令人恐懼。


  蘇於歸看著它一點點朝蘇楊移過去,隻覺得呼吸都要停止,連害怕都顧不上,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向那狼刺去。


  卻在刀尖觸到狼身時被一股力揮開,撞在牆上,摔得髒腑都疼。


  冰冷地濕氣噴在蘇於歸脖子處,涼的令人害怕。


  就在蘇於歸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窗外滿月下不知何時不知何處立了一隻成年狼的影像。它仰著頭,仿佛佇立在滿月之上,它雖迎著月光,卻像隱在最陰暗的角落,施舍給世人一抹蒼涼的剪影。


  它脖頸豎成優美的弧度,對著滿月一聲清嘯。


  那情景太寂寥太淒美,震撼地蘇於歸根本感受不到眼前的危機,仿佛世界都隻剩下那道孤獨堅毅的輪廓。


  遠處又傳來那狼的嘯聲,像是在催促,蘇於歸奇跡般地感到那噴在頰邊的危險氣息竟消失了。


  天地倏寂,靜的心跳都響地攝人,蘇於歸再熬不住疼,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醒來自然是在醫院裏。


  獨立病房裏沒有一點聲響,蘇楊靜靜地躺在旁邊的病床上睡覺,看見他身上沒有任何奇怪的儀器和亂七八糟的管子,放心地舒了口氣。卻不知牽到哪裏的傷口,隻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疼地渾身都發著抖。


  古裏打完電話就看見蘇於歸緊閉著眼,滿頭大汗地躺在被子裏,渾身抖得篩糠一般,十分痛苦的模樣。


  脆弱得古裏心裏一激靈。


  連滾帶爬地衝到床邊,按下床頭的傳喚燈,幾乎是立刻,走廊便傳來匆忙的腳步聲。陣容強大的醫生團隊轉眼間進了病房。


  方才那一折騰蘇楊自然被驚醒了。


  看著眾人匆忙卻不慌忙的進進出出,他知道一定是相依為命的姐姐出了事,他慌忙爬下床,想跟過去。


  可這樣的時刻哪有人搭理他一個小孩子,哪怕他是病人此時唯一的家屬。追著追著就落在後麵,距離越拉越遠,最後眼看著眾人推著姐姐到了走廊盡頭,拚命追過去才發現有兩條路,眾人已然看不見——追不上了。


  茫然無措。


  才八歲的小孩子光著腳,腳上剛在地上跑過弄的黑乎乎的,陰冷的走廊再也沒有別人,就這樣一步步往回走,卻記不住原先從哪間病房裏走出來。


  幹脆坐在原地等,本就小小的一團往牆邊一縮就真成了小團子。


  醫院的走廊裏靜的嚇人,蘇楊坐在地上後背緊靠著牆。


  其實,他心裏說不上什麽感受,什麽都沒經曆過的小孩子,能有什麽感受。他所有的害怕,慌張都可以歸結與他對世界的未知。


  人們都是這樣,總是對未知卻將要發生的事情格外的恐懼,它是無形的,它在事情發生之前偷偷潛到你的身邊,令你焦慮令你惶恐,可若是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說不定會覺得原先的所有惶惑,恐慌,不過爾爾。


  蘇楊當下正是如此,他小小的腦袋裏前所未有的混亂。


  他不懂為什麽有記憶以來就隻有成日打罵他的保姆和隻大他一歲卻要什麽都管的姐姐,還有同住在大院,經常來看他卻和他沒任何血緣關係的古叔叔,和別的孩子一點都不一樣,讓他感覺很不好。


  和電視裏被人欺負的孤兒也不一樣,大院裏可沒人敢欺負他,可他又和那些孤兒一樣沒有父母照顧。


  蘇楊雖困惑過可從來不亂想,但他看到姐姐被陌生人推進病房,她就這樣閉著眼睛,連看他一眼都沒有!小小的心髒猛地害怕起來,隻知道害怕,不知為何地害怕。


  小小的身子緊緊地蜷著,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臉上一陣濕涼,不知什麽東西軟軟的觸著他的臉,一劃就一陣癢。


  蘇楊被惡狼一嚇,被蘇於歸一驚,早已困得不行,此時更是不想醒來,迷迷糊糊見擺著頭躲,懶懶地揮手不想理那作亂的東西,那東西卻靈活的很,一路尾隨,粘的好不緊。


  蘇楊被鬧得沒心思睡覺隻好睜開尚在迷糊的雙眼,待看清眼前為何物時猛然一驚,什麽睡意也沒了,差點跳將起來。


  這不是,那晚的惡狼麽!


  “嗯!嗷嗷嗷!”


  蘇楊被眼前的綠眸裏冰冷的光釘在牆上,卻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響,像是小動物的嗚咽。一偏頭,果然見那狼的後麵端坐著一隻小黑團子,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耳朵折下來趴在腦袋上,毛茸茸的身子可愛地讓人想揉進懷裏。


  蘇楊看見可愛如常的小崽,此時卻不敢有所動作。惡狼那血紅眼睛裏的凶光仿佛還在眼前,即使麵前的小崽恢複了初到蘇家時的無害,可在昨晚之前他也料想不到走路都會摔倒的毛團會有如斯凶殘的一麵。


  小崽像是知道蘇楊的想法,原本神采奕奕的目光瞬間暗下來,低下頭,萎靡地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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