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債

  於歸見外在蘇楊懷裏睡的安然的小崽,心下十分犯難,這可愛的小東西無疑是顆定時炸彈,蘇楊還非要將這個定時炸彈綁在身邊。


  蘇楊說了有匹很邪的成年狼將小崽送到自己身邊又離開了,那匹將小崽送回來的狼會不會就是小崽發狂那日把它叫走的那匹?

  想到這裏蘇於歸好受一點,看來這小崽有同類監管的,而且它們不願傷人。可為什麽小崽非要待在蘇家呢?這點卻不得而知,蘇於歸隻心說以後還是多看著小崽。


  打定主意要留下小崽,便不能讓人知道它會變身,否則,若是大院容不下它的話,就不是蘇於歸想不想留下它的問題了。


  蘇於歸去找了孟卡西。


  孟卡西的病房與蘇於歸的隔的不遠,走完一條走廊,拐彎第二間就是孟卡西的病房。


  這一回沒聽見孟家人激烈的交談聲,卻是被震天響的電子遊戲聲取而代之,蘇於歸敲門也沒人應,幹脆自己推了門進去。


  孟家人平日都非常忙,因著孟卡西受傷,已經耽誤了不少工作。孟卡西現在隻是留院觀察,便隻留下保姆照看孟卡西起居以應不急之虛。孟卡西待得無聊不想保姆閑的無聊,便讓她出去逛了,此時病房便隻有孟卡西一人。


  蘇於歸推開門,隻見孟卡西穿著病號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地上零食袋扔的哪哪兒都是,連下腳都難。孟卡西一邊打還一邊叫喚,所言不堪入耳。


  蘇於歸皺眉,輕聲叫了聲孟卡西,孟卡西瞥了她一眼,仍是專心打遊戲。蘇於歸正準備再叫一聲,卻見孟卡西手一抖,遊戲機就從他手裏掉了下來,而他本人連忙去撈正在掉落的遊戲機,不料用力過猛,一頭從病床上栽了下來。


  孟卡西揉著腦袋坐在地上,看著站在門口尋著下腳地方的蘇於歸不說話,劈裏啪啦的打鬥聲中間夾著奇怪的遊戲電子音響徹病房,蘇於歸竟看到孟卡西的臉紅了。


  蘇於歸自己也是有些尷尬,咳了一聲,開口道:“你身體怎麽樣了,真是對不住,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孟卡西撓了撓後腦勺,從地上爬起來,關了遊戲機道:“早沒事了,就是老頭死活不放心,讓再留兩天,誒?你也沒事了吧。”


  蘇於歸點頭,露出禮貌的微笑:“嗯,也是古叔叔不放心,讓再住幾天。”


  孟卡西聽大人閑談時說過蘇家的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不在這上麵多說,接話道:“那便快些出院吧,你看我這都好全了,我爸非說等你出院了我才能出院,真苦惱。”


  蘇於歸看他真的一臉苦惱的表情,笑起來,想到來此的目的,又道:“我今天是來道歉的,平白害你受了些疼,真是不好意思。”


  孟卡西倒是無所謂,手一揮:“沒事沒事,不過你家怎麽平白跑隻狼進去,不會是小崽招的吧,可得注意些,那天要不是我當了炮灰,還不知情況多嚴重呢。”


  想到那天的情景,蘇於歸仍有些戚戚的,可是蘇楊真的很喜歡小崽,不然自己也不會來求孟卡西封口,不過看樣子孟卡西並不知道那狼是小崽變的。


  說起來也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大院的古董們都是唯物主義者,若不是親眼見到,也想不到那去。眾人隻以為蘇家跑來頭野狼,這便好辦了些。


  蘇於歸接話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小崽也是嚇的不輕。”


  他們並不知道小崽的由來,隻當是孟安國部隊飼養的。如今蘇於歸有意隱瞞,兩人自然想不出好的解釋,不過小崽會變身的事和被成年狼送回來的事倒是瞞住了,蘇於歸也就達到了目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孟家人接二連三的過來了,蘇於歸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看見蘇楊一口一口地哄著小崽吃粥,神情溫柔地令蘇於歸好笑。


  蘇楊知道蘇於歸去找孟卡西了,看見她進來也不意外,喂完最後一口,拿著碗去衛生間衝了下,這是古裏帶來的保溫盒,總不能讓古叔叔帶著沒洗的碗回去。


  蘇楊弄這些的時候小崽都一直跟在他身後,擺著小尾巴,真是屁顛屁顛的。


  蘇於歸看著好笑,伸腳攔了一下,小崽被絆的就地滾了一圈,半天翻不過來。蘇於歸笑得肚子都疼了,趁蘇楊沒出來趕緊將它抱起來,安置在懷裏順毛。小崽像是知道剛被捉弄了,哼哼唧唧地叫喚,抱怨一樣。被蘇於歸拍了下腦袋,才不情不願地窩在蘇於歸懷裏。


  蘇楊洗了碗出來,坐到蘇於歸身旁和她一起逗小崽,不經意地道:“你去找孟卡西的時候,古叔也找你來著。”


  蘇於歸心裏咯噔一下,古裏讓蘇楊留口信?是什麽事不能告訴蘇楊呢,看蘇楊的臉色他怕是明白這事不簡單,麵上裝著沒事,直到下午古裏過來了,蘇於歸攆了蘇楊去看孟卡西,古裏才將電話的事給蘇於歸簡單說了下。


  古裏說到對那人不敬的話時竟還有些抖,蘇於歸心下一震,隻覺得對古裏愧疚。


  蘇於歸怎麽也想不通怎麽會有人懼怕一個人懼怕的到提起他的名字都會發抖的程度。


  古裏一直不知道,蘇於歸再小些的時候,對古裏的崇拜不亞於任何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崇拜。


  古裏原先是那人的得力助手,因著犯了些小錯,被“發配”到大院來照顧尚在繈褓的她和蘇楊。


  古裏一個槍林彈雨裏闖的大男人怎麽伺候過來兩個奶娃,便請了個保姆,哪知那保姆不是好人,表麵做的麵麵俱到,誰知卻背地裏虐待蘇楊。


  蘇於歸永遠忘不了古裏撞破保姆打罵蘇楊的那天。古裏拿著把槍,對著電話說要自行了斷。蘇於歸心裏頂梁柱一樣的人,跪在地上對著電話哭的像個傻X。


  蘇於歸才知道古裏並不是自己的爸爸,原來自己根本沒有爸爸,倒是蘇楊有個爸爸,是自己爸爸的兄弟,是自己的叔叔。


  一直在W市,過兩天就會回來。


  古裏的這段話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信息量太大,蘇於歸用了兩年才消化的完。


  她一開始知道古裏和蘇家的主仆關係時,覺得實在荒謬。


  她打心裏尊敬、崇拜的古叔叔竟然隻是蘇家家仆,受著自己血緣最親近的人的指使而來和自己成為最親近的人。而真正最親近的人卻和自己連麵都沒有見過。


  不知從何時起,也許從古裏告訴她自己還有未曾謀麵的親人的那刻,蘇於歸便盼望這個人永遠不要出現。哪怕他富可敵國或家徒四壁,哪怕他溫潤善良或是窮凶極惡,都和自己毫無關係。


  既然在自己最想見他的時刻,他從未出現過,幹脆永遠都不想見他。


  這段往事早在蘇於歸心裏成型,回憶起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不過,這倒提醒了蘇於歸一點,她不能再這麽拖著古裏了。


  這世上沒有永遠還不完的債,要說古裏的錯,十年,也夠了。


  她輕輕拍了拍古裏的肩膀道:“您說的本就是事實,不必介懷。您也別擔心了,您也說了,他若是真想過來,您也攔不住,況且,蘇楊是他兒子,他來看看,也在情理之中。您可別為了我們,把自己搭進去。”


  頓了頓才接著說道,“以後,我和蘇楊的事,您就不要管了。”


  古裏一驚,低頭看向坐在自己旁邊尚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終於認識到自己照顧了近十年的女孩子,是蘇家的孩子!是少主!

  少主這話的意思是,要趕自己走?


  古裏心下一緊,蘇家的孩子向來是說到做到的,她若讓自己不要插手蘇家的事,自己定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雖然心裏明白她是要幫自己,可眼看身高還沒到自己胸口的少主卻為自己做著決定,古裏一時間竟分不出那是什麽感受。


  就好像孤苦辛勞的老父親收到女兒第一份禮物時的感動,夾著心酸,還有對年幼卻懂事的孩子的心疼。


  心說自己絕不能就這麽不管他們了。


  他們是不了解那人的可怕之處,雖說虎毒不食子,可以那人的行事風格,兩個孩子在他手上定是沒好日子過的。


  何況,當年若不是因為自己鬼迷心竅,這兩個孩子也不會被藏在這大院裏,受這些委屈。古裏打定主意不走。


  蘇於歸說完,便見古裏沉默了會,然後噗通一聲跪在蘇於歸麵前,情緒失控道:“大小姐,您放心,我古裏雖窩囊,但我就是死,也不讓您受委屈!”


  蘇於歸連忙去扶他道:“古叔叔,您這是幹什麽,您這麽多年對我們姐弟的好,我們都記著呢,我們都拿您當長輩看待,不能報答您已是不肖,您這不是折煞我麽。”


  古裏卻不起來,一個勁道:“您是主子,伺候您是應該的,我於心有愧,您讓我跪著吧。”


  蘇於歸嘩然,這怎麽還弄得跟世家電視劇似的了,有愧?有什麽愧,多大的愧十年還償還不了?忙著去攙古裏,可古裏這一個大男人卻哪裏是她一個小娃兒攙的動的。


  無法,隻好也噗通一聲與古裏麵對麵跪著道:“現在是21世紀,早就不講江湖輩分了,沒有誰應該伺候誰,好歹我跟蘇楊都叫您一聲叔叔,您念著叔叔的麵子教導我跟蘇楊才是,您這一跪,我再不敢拿您當叔叔了。”


  見古裏神色有些鬆動又加碼道:“不當您是叔叔,自是不便受您教導,你現在便走吧,以後蘇家的事,再也不要插手了!”


  果然見古裏聽了這話原先挺直跪著的身體軟了下來,再看已是淚流滿麵。


  古裏將蘇於歸抱在懷裏,輕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蘇於歸心下疑惑,卻沒問古裏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她卻隱約覺得,古裏這對不起像是壓抑了很久。久到一點一點地將他的自尊與驕傲蠶食,一點一點地將他壓成了如今這般懦弱又固執的男子。


  蘇於歸不是想與古裏斷絕關係,隻是他這般怕那個人,而蘇楊他日定是要接手那人家業的,到時候古裏的命運還不知會如何。還不如古裏早日離開,她實在不想讓自己和蘇楊耽誤他一生。


  怎料古裏這般激動,這下趕是不敢趕了,隻能拖,那人何時來,他們何時應對便是。


  卻不知,這一天來的竟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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