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好聚好散罷
鳳朝第一次覺得束手無策。
他一次又一次地將熱騰騰的心捧出去送到別的人麵前，本以為別的人會高興，會同樣把心捧出來和他的放在一起，然後和他相視一笑。
可是他錯得離譜，根本沒有人會捧出自己的心，他們隻會拿出藏好的尖刀，狠狠地劃上去剜掉他最柔軟的心肉，脆生生地嚼給他看。
世間最恐怖的是人心，世間最無情的是人性。
但是，她蘇於歸是他鳳朝認定了的人，他鳳朝認定的人不管怎麽樣都隻能是他的。鳳朝不理她的掙紮，扛著人就要走。
蘇於歸被鳳朝扛在肩上，卻意外地鎮定了下來，她已經沒有再哭，腦中不停地變化著思路想著對策。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鳳朝走，一刻也不想跟他分開。但是她現在不能，還有很多事情沒解決，還有很多事情阻擋著她。她必須將這些全部清除，才能安然無憂地和鳳朝在一起。
鳳朝扛著人躍到窗口，一陣突來的血腥氣讓他頓了頓腳步，他扛著人，呆立在窗邊，明明往下一躍，他就能帶著他的小傻子遠走高飛了。他想的多好，帶著人到一處沒有別人的世外桃源，從此南山悠然，安然無憂。
可在這之前，這陣濃重的血腥氣將這一切全部染色成一片刺目的紅，他所有的希望，幻盼，全部被這濃墨重彩的一筆潑成一片混沌的模糊。
他放下蘇於歸，盯著橫在她脖頸間的短匕首，臉色是心痛到即使時候的漠然——匕首的另一端是她自己的糅胰。
鳳朝覺得自己站都站不穩，他想說些什麽，可眼前的這一切讓他莫名奇妙，他不懂，為什麽曾經為他不眠不休瘋癲癡傻的人如今會用如此決然陌生的眼神瞪視他，殘忍地在自己脖頸劃出一道血紅。
隻為了不跟他走。
不跟他走意味著什麽，鳳朝不自覺地開始聯想：意味著她希望留下來嫁給別人，意味著她以後都不會軟糯地叫他“哥”，意味著她以後再也不屬於他。意味著他又一次地失去。
但他不知道他失去了她，還能不能東山再起。
蘇於歸拿著鋒利的匕首，倔強地瞪著鳳朝，一臉暈染的妝讓鳳朝覺得她此時是個惡魔。這惡魔侵占了蘇於歸的身體，支使她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但這惡魔穿著蘇於歸的皮囊，以至於讓他混淆地覺得這一切全是蘇於歸自己做的。
鳳朝用前所未有的冷硬口氣問道：“你要做什麽？”你要如何，才會離開蘇於歸的身體，將她還給我？！
惡魔仍是一臉倔強和堅決。她道：“你走！不然，我就割開自己的喉嚨！……”
果然是惡魔，不然他的小傻子怎麽會這麽殘忍地對自己，怎麽會這麽殘忍地對他？
鳳朝看著那緊抵在蘇於歸頸間的薄刃，額角青筋都暴起。但他現在對著這樣的蘇於歸，毫無辦法。他看著蘇於歸倔強的眼神和一寸寸緊貼著頸間細嫩皮肉的刀口，覺得蘇於歸還不如將那把刀架到他脖頸上，那樣興許他還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
門外有轟轟然奔過來的腳步聲，看著人不少，而且腳步聲很整齊，明顯是受過正規培訓的部隊。調軍隊來給婚禮做安保，蘇汪兩家真是大手筆。
蘇於歸聽到這聲音也是慌了，隻想讓鳳朝快些走，否則一定會鬧得非常難看。鳳朝的臉色更難看，他向蘇於歸伸出手，聲音都顫動，他斂下胸中的怒氣與委屈，隻道：“把刀給我！”
蘇於歸心都揪到一起，皺著眉搖頭道：“你走，你快走好不好！”見鳳朝神色沒有絲毫鬆動，而門外的腳步聲愈發的近了。蘇於歸心中大慟，閉上了眼睛，心中不免有了些英勇就義的狠絕，心道：“哥，你不要怪我！”
蘇於歸緊閉著紅腫的雙眼，再睜開時已經是完全陌生的冷清，她道：“好生與你說，你怎地就不明白，非要人把話挑明了才好麽？”
鳳朝也覺出這節奏有些不對，皺著眉看著蘇於歸的眼睛，那是一雙怎樣讓他愛到心底的眼睛啊，可如今卻盛滿了清冷、倨傲和，嫌棄！他心底深深的孤獨寂寥、委屈自卑全然被這一個眼神觸發的瞬間引爆，炸的他腦中嗡嗡地響。帶出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名為慌亂的情緒。
蘇於歸繼續道：“非我族類，你還肖想老子會與你長相廝守是怎樣？！好歹你我相好一場，好聚好散罷！”
非我族類！
鳳朝本還在想，如果她說什麽不喜歡自己的話，他當場回一句：“你他媽就是欠操！”然後扛上人便走，到個清清靜靜的地方好生操一場，這傻子就安生了。可一切的計劃，一切的情感，一切對他們未來的希翼，全被“非我族類”這四個字瞬間砸的悉碎。
鳳朝早料到她會說些難聽的話，但也沒有做好這麽被她奚落的準備，恍惶的措手不及。他看向蘇於歸的眼睛，出口已經控製好了情緒，他問道：“你想好，你說的是真心話麽？”
蘇於歸倨傲地轉過頭，下巴微微揚起，看他一眼都懶得，隻道：“自然是真心話，今日是我大婚，你看在原先的時候上，別讓我這麽難看，行麽？”
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他別的都沒得挑，隻有“非我族類”這四個字他改不了。你心心念念的人，不嫌棄你的性格，不嫌棄你的人品，也沒有嫌棄你是不是富貴，偏偏嫌棄你最不能控製的出身。那他還有什麽好說的，總不該連著怨恨上自己的父母沒個好出身。
既然都說的這麽明白了，再裝糊塗也沒必要，既然一切都懂了，糾纏也沒意思。蘇於歸說的對：好歹相好一場，不要鬧得太難看，好聚好散罷。
但那令人難以呼吸的心痛是怎麽回事？
算了，不想了，他比通常的人類活的久了太多，可他還是看不透——輕易幾句話就把人弄得難受的要死的功夫是怎麽習得的。如何都學不會，幹脆就別想了，隻是要記得，下回再遇到人類，離得遠些。
鳳朝點點頭，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