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凰涅槃(二)
(六)
秦尋真希望從思索中捋出一些線索讓他把這些片段變成一部短片。
他不得不問清楚自己到底是他在操控命運,還是他被命運所操控,這是他難以釋懷的旋窩。
他追求正義最終成為一個野心家的手下悍將。
這並不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因為安化王的心並沒有欺騙他。
他這個時候才懂得觀察命運的軌跡。
而他的命運卻在殺掉張聞慶的那夜裏開始。
而他隻能扼住命運的咽喉
無論是什麽功夫能在忘憂穀學到的他都學,並不為了複仇,也並不為了天下。
他突然懂得“俠”這個字
俠是命運,而不是身份。
他和暗夜妖姬劉樂吟似乎對這點有近乎一樣的看法。
而暗夜妖姬教給他的功夫則更加靈動飄逸。
秘境迷蹤是暗夜妖姬教給他的第一招,暗夜妖姬告訴他,她殺人隻要三步。
殺不掉就隻能跑。
秘境迷蹤的練習要從身法開始,而模仿這個身法卻不能得到他的要領和精髓。
“殺手如果總是冷漠,那麽身體也會僵硬。如果你想用秘境迷蹤來讓你的功夫變得更加靈動你就不能冷漠。”
可是如果不能冷漠地殺人,那將會是對殺手多大的折磨。
暗夜妖姬似乎笑了笑,“少年,你心裏總想著殺人,這不是俠學武功的原因,充其量依然是個殺手,殺手絕對不是俠客”
若有所思,秦尋真不知道如何領悟,心中無比憂鬱。
暗夜妖姬帶他來到了一條馬路中央。
她很奇怪地坐在了馬路上,沒有為什麽
任憑秦尋真如何問她也不回答,任憑秦尋真如何勸阻她全當完全沒有聽見。
簡直就是一個女瘋子。
可是往往瘋子都能看見這個世界不一樣的一麵。
飛奔的一座由四匹高頭大馬牽引的馬車突然拐彎,秦尋真心頭咯噔一聲。
一招秘境迷蹤直接抱著暗夜妖姬躲開了馬車。
“恭喜你,秦尋真。你可以稱作俠客了,俠者,先有仁心”
(七)
“金剛掌最講究淩厲無比,一招殺敵斃命,絕對無人可救。”
秦尋真心頭一愣,若是此招錯手傷人,那就實在是天大的罪過。
“但是你若願意廢了金剛掌的功力,用來救人也絕非難事。”
相傳當年王宏川用此招一掌擊斃峨嵋派長老尹靈素,後來後悔不已便廢了此招。
隻因不敵峨眉眾多高手,跌落山崖,後來便杳無音訊。
這招對秦尋真來說是需要苦練的。
殺敵之力絕對能壓製別人,但是易發不易收。
這和宛如山溪水的秘境迷蹤完全不同,這一招宛如長江黃河的浪波,排山倒海。
王宏川似乎對這個少年就如同對自己的弟弟。
那段淒美的故事又重新在練功場像櫻花般散落了出來。
“你也許沒有全心全意地愛過一個不能得到的人”
“我沒有”
“你會覺得無比地幸福,因為你有了一個可以愛的人了”
“是的”
“但是你也會覺得無比痛苦,因為你越愛她,她仿佛就離你越遠。”
秦尋真的路似乎總是比這些前輩們好走了太多,但是好走的路往往都有不好走的過去來墊腳。
否則人世間的孤獨和痛苦是誰給他承擔的呢。
“尋真,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殺了你最愛的人你會殺嗎。”
“我不知道”
“如果你殺了你就永遠不能自稱為俠客了”
李尋真似乎想起自己的父母,那個被引為知己的朋友竟然可以波瀾不驚地殺了他們。
如果這樣的人也能被成為俠客,那俠客就是一個貶義詞。
可是目前就芷蘭所看來,“俠客”不是。
(八)
每過十年華山都有一場武學盛會。
而武學盛會天下有頭有臉的人如果沒百花貼則仿佛被人瞧低了。
而這個時候安化王失去了秦尋真,早已被剿滅,楊一清也在這個過程裏掌握了足夠質劉謹於死地的證據。
據說查封的銀兩比國庫還多。
明朝的政治似乎安穩了起來。東廠西廠也早已沒了往日的地位。
“何錦”也隻能出現在曆史裏。
如果大家都吃得飽,這個人就不會有人想起來。
溫飽思淫欲,這一年很多人開始想看見些新奇玩意。
武林盛會也越來越能滿足這些人的獵奇心了。
百花貼就成了搶手貨。
當然秦尋真想混進去也絕非難事。似乎二十年前的華山無論有多大的事,別人的死在看客心裏也都僅僅隻是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吸引秦尋真的不是這些打打鬥鬥的東西。
而是楊一清,誰能想到朝廷命官如今也開始混跡擂台。
相比以前楊一清似乎已經不再那麽清高,也不再那麽剛硬。
“聽說現在打的這個是京城的楊家傳人,據說自己辭了官,現在做起了擂台生意”
看客們看著這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就好像在看皮影戲,笑嗬嗬的。
秦尋真看得出神,甚至能看到當年他的怒海狂鯊陣,怒海狂鯊咬住的赤焰魔龍,鮮血縱橫的華北平原壩上草原的那些往事。
楊一清的身手絲毫沒有變弱,但是也沒有像江湖人一樣變得花哨。
秦尋真走到了離他最近的地方。
楊一清最後一招直接打得青海幫的沙漠皇帝下了擂台。
楊一清走下了擂台,也沒回頭。
但是秦尋真知道,他早已認出他來了,而他們似乎都在彼此等待什麽。
“你來了”
“我來了”
“來幹什麽”
“我想請你喝酒”
(九)
“這些年,我已不再殺人,或者說殺不了人。”秦尋真的酒剛剛滿上。
可是楊一清的酒總是喝得比秦尋真快。
“我不相信”
“你當然可以不信,就像現在我根本不忍心殺你。”
楊一清問他,他來這裏也是為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嗎。
秦尋真說自己根本看不上這些東西。
楊一清的長矛放在邊上,似乎已經開始生了繡。
“楊將軍現在難道隻能摸女人的手了嗎,不見血的長矛算什麽。”
“你不叫何錦,對嗎”
秦尋真喝了這最後一碗酒,“我當然不叫何錦,我叫芷蘭”
“你就是個瘋子”
“你不做將軍,也是個瘋子,瘋子說我是瘋子,實在是快活!”
“楊家已經在杭州安置了家眷”
秦尋真後來說的什麽,自己也不記得了。隻知道喝了很久,酒家關門。
他這次來的目的,還不清楚。
父親說俞梓欣會在一個月之後找他。
秦尋真看著華山的夕陽,想起自己在龍井山的經曆,恍如隔世。
他能在年輕的時候反抗命運,能在30歲的時候與知己互相稱為少年。
到今天能明白命運的軌跡,他已經成長了很多。
他想念父親,但是體製是他不能改變的東西,似乎總有一些無辜的人為政治犧牲。
而真正操縱政治的人卻根本視他們為草芥。
在戰爭裏命不值錢,政治裏命不值錢,但是你如果是個俠客。
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僅僅隻能用錢來衡量。
救不了那些心甘情願倒在政治舞台上的人,不過他能讓這些人選擇安然離開
他似乎失去了戰場上的楊一清,他覺得英雄沒落,無比孤獨,但是有了朋友楊一清他卻覺得溫暖。
如果你是一個老百姓,你會覺得江湖裏有太多荒誕而且可笑的事。
但是這些事讓你做你卻絕對做不到。
而如果你是他,你也會這麽做。
(十)
“父親,我們真的要把賭注押在他身上嗎?”
“這次去華山,絕不要忘了我們的初衷。他們如果知道我在這裏,那就算把這裏的峽穀翻開他們也會找到我”
“可是,秦尋真能接受這個現實嗎?”
“我們這裏的俠客不會出賣我,你們隻要在華山把十年前的事情說清楚就罷了。”
“父親,他們不會相信的”
“光明教的十六道兩儀心法我現在全部輸送給你。等你找到了秦尋真,便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
“您真的隻留下李璐風和兩位壇主嗎”
“讓他們都跟你走吧,不必擔心我。”
“父親!”
如果讓女兒離開父親,這也許是種悲痛。
但是讓父親離開女兒,這就是殘忍了。
甚至無需啜泣或者哭泣,這樣的悲痛往往是男人心窩裏最難以承受的。
殘陽,古樹,森嚴的城堡。
俞梓欣帶走了幾乎所有的人馬和哨卡,不過她相信她的父親是安全的。
俞梓欣的父親坐在椅子上沏好了一壺茶。
一把短刀突然插進了他的胸口。
“我就知道是你們兩個”
俞梓欣的父親絲毫沒有動容,仿佛死亡對他來說隻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
“我們兩個?我們兩個又如何了?歐陽霞樂已經快到了。”
“這些哨卡……難道你們……算了,今天誰也走不成了。”
誰也無法預料,這座森嚴的城堡度過了百年滄桑,現在卻隻有幾分鍾的生命了。
幾個支撐著廳堂的柱子轟然倒塌。
這個城堡即如同積木被吹到一樣在幾分鍾變成了廢墟。
李璐風絲毫沒有顧及東北和西南壇主。
遠遠地看著他們控製老頭子的時候一躍就離開了。
他太了解這個老頭了,如果他的兩儀心法的功力還在身上,今天他們兩個絕不能偷襲到他。
他也不會給敵人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