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真的是我
柳嫣兒一身素衣，青絲未挽，巴掌大的蒼白小臉上清清淡淡的。許是魂息還不太穩，周身仍有些虛影在閃爍。
她偏頭看向淩煜，太久未見，從前喜歡同他烹茶閑談的儒雅少年，如今也成了權勢在握的皇帝了。
“久違了，阿煜。”
淩煜不敢相信，眼前這女子當真是多年前就去世的柳嫣兒，直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因為這世間，隻有她一人會如此溫柔地喚他，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
隻是她一如當年的模樣，一顰一笑都這般動人。反觀他卻老了很多，歲月帶給了他閱曆，也帶給了他眼角的皺紋。
而淩越這邊，因為問心的藥性，一直垂首攥緊心口的布帛，極力抵抗著那剜心一般的疼痛。
直到柳嫣兒的聲音突然在大殿中響起，他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連攥緊前襟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淩越，你不抬頭看看我嗎？”
柳嫣兒步履輕緩地朝淩越走去，十一與隱想攔，但都從她身上穿透過去了。
淩越依舊低著頭，一雙白色繡花的小鞋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如靈魂出竅般地一點一點抬起了頭，素衣，纖細好看的手，最後是那張他描摹了數千遍的傾城容顏。
“嫣兒.……真的是你……”淩越顫抖著伸出寬大的手掌，但還未觸到人就又收了回來，“不可能，嫣兒已經死了，你不可能是她！你們都在騙我！”
他的眼中布滿了猩紅的血絲，話說到後半句時幾乎是在嘶吼。
眼看著淩越就要發狂，陸少陵一個閃身靠近，躲開十一的淩厲的刀刃，將神思恍惚的隱踢翻在地。
眾人隻見細小的銀芒閃過，一根銀針不偏不倚地紮在淩越的額間穴。
“要是再敢動，我就讓你主子徹底瘋魔。”比速度，陸少陵是不虛十一的。此時，他已經站在淩越身旁，右手微微抬起，撚著另一根銀針。
十一隻能放棄，他往後退了些，站在幾步之外警惕地看著。
又聽得陸少陵開口：“柳嫣兒，進！”
同時隔空推了殘魂一把，她便直直撞進了淩越的身體中。說來也奇怪，十一和隱都碰不著的殘魂，到陸少陵這卻可以了。
“沒我們的事了，看戲吧。”瞬抱著手懶洋洋地靠在一邊，還伸手扒拉了二爺兩下。
大殿上突然安靜下來，淩煜緩過神，開口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嗯？又一個可憐蟲，還被蒙在鼓裏，好吧，給你看看。”瞬摸了摸下巴，揮手拂過淩煜的眼，他便閉上了眼睛。
總兵和柳亦奇被綁著，但也看得清楚，方才那女子確實是柳嫣兒。大白天的，真是活見鬼了。
陸少陵做完這些，也退了回去，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下麵的事情，他隻需看著便好。
片刻後，淩越和淩煜同時睜開了眼睛。
淩越如離魂一樣，悲戚又絕望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喃喃說道：“真的是我，是我……”
真相已經被揭露，隱自知不可能再隱瞞，他一路跪爬到淩越腳邊，高舉著遞上自己的匕首。
“主子，是隱的錯，您殺了我吧。”
淩越嗤笑，接過匕首，鋒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也不在乎：“殺了你，嫣兒就可以活過來嗎？我竟不知，當年你同楚相做了這麽大一個局！”
“淩越！”伴隨著一聲大叱，淩煜揮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臉上，“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堅持？我要殺了你！”
柳嫣兒依舊冷著臉，但張開雙臂擋在了淩越身前。
“他是你皇兄，阿煜，你不可以殺他。”柳嫣兒並不是為淩越，她隻是覺得弑兄之名，不該落到淩煜的頭上。
淩越遞出手中已經沾了自己血液的匕首，解脫似的笑了笑:“動手吧，是我欠你的。”
眼前的女子在護他，淩煜心一陣抽痛。猛然奪過匕首，提起還跪趴在地上的隱，狠狠地捅進了他的心口。
“都是你！都是你！”淩煜發泄似的刺了他數刀，刀刃盡數沒入又被拔出，又再次沒入。
鮮血噴濺得他滿臉，滿身，但是無一人敢上去阻止。
隱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得冰涼，心口的那一刀最深也最狠。他被淩煜重重推開了，猶如爛泥一般倒下。吃力地睜開眼，模糊中看見了那素衣的女子。
他顫抖著嘴唇，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溢出：嫣兒公主.……是我……錯了……對不起.……
話音落下，隱也合上了雙眼。
他這輩子殺了那麽多人，唯獨對不起柳嫣兒一個。
“真狠啊~”二爺全程都捂著貓兒的眼睛，惹得它喵喵直叫喚。
瞬聳了聳肩，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饑荒時代，人吃人都屢見不鮮了，不就多捅了幾刀而已，這才哪到哪。”
總兵咽了一口口水，伸手碰了碰柳亦奇，卻發現他的手指冰涼，渾身都僵硬了。
“王上，王上，你沒事吧？”
柳亦奇滿頭的冷汗，這一遭怕不是要有來無回了吧……
“沒……沒事。”
淩煜一通發泄之後，整個人便垮了下來。他慢慢地走下，脫掉自己染血的外袍，將臉上的血汙簡單抹了一把。一言不發地坐在酒案邊，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柳嫣兒望了一眼隱的屍身，自嘲地說道：“對不起？這麽多年了，我懸在玉離宮的房梁上，等著，但你們每一個人都沒再來過。”
“嫣兒，那日夢中是你對嗎？”淩越想起那日與眾不同的柳嫣兒，問道。
柳嫣兒轉過身，毫不遲疑地點頭：“是我，那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淩越一驚，他慌了。
但柳嫣兒沒有給他機會，薄唇輕啟：“黃泉碧落，永不相見。如若再世為人，我許願也不要再遇見了。有緣無分，最後落得這般下場，不如無緣無分來得自在。”
“我還沒有帶你去看黑戈壁的落日，嫣兒，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柳嫣兒的這番話，簡直比問心的藥性還要猛烈，他的心口仿若要裂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