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不了村
回到家,卻是久久不能睡著了。
在村道上看到的那一幕,一點一點在我的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我看著那個老奶奶把臉皮戴了上去,就一瞬間的功夫,就變成了小翠的模樣。
我甚至能清晰地記得那個老奶奶的笑容。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幹淨的東西?
想到這裏,心髒就不爭氣地開始劇烈跳動了起來。
突然,我聽到我的床下麵有動靜。
一開始我以為是老鼠,可是聽著聽著,似乎有點不對勁了。
一開始是嘻嘻索索的聲音,到了後來,變成了有人拿指關節在敲著我的床板。
哆,哆哆……
哆,哆哆……
聲音很有規律,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個力氣從我的後背傳了上來。
我的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整個人一動都不敢動,我腦海中似乎能幻想出那個畫麵來,一個人躺在我的床下麵,不過半個身體是在泥土裏的,他從泥土裏鑽出來,不過已經變成了白森森的骨架了。
他的手,也是白色的枯骨,然後敲著我的床板,隻要我下去看一眼,我就能跟他對視,然後我就被他拖進去,接下來我就死了。
當然,從小也看過不少林正英的電影,所以這些情節還是能幻想出來的。
就在我已經在瑟瑟發抖的時候,突然這個聲音停了下來。
長籲了一口氣。
正準備翻個身,這個時候,突然一隻手,從我床的旁邊伸了出來,一下子抓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大叫一聲,抄起了床邊的手機,用力就砸了下去。
隻聽見“啊”的一聲。
會叫,那就不是鬼了。
打開燈,我差點給氣死掉,丁安正坐在床邊上,使勁地揉著手。
如果你是要是問我,在九陽村跟誰關係最好,那無疑是丁安了。
丁安是昨天晚上到家的,在這之前,他一直混跡於北方的某個古玩市場裏麵,做著造假的生意,聽說也賺了不少錢。
我跟他的關係,就好比除了媳婦不能共用之外,其他都行。
丁安的父親死得早,是母親拉扯長大的,所以那個時候,家裏挺困難的,不過我父母對他也不錯,隻要有好吃的,都會讓我去叫上丁安,所以我們兩個的關係,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關係。
“你下手能不能輕一點?”
丁安揉著被我砸了一下的手臂,上麵都已經紫了。
我沒好氣地說道:“誰讓你躲在我家床底嚇我來著,你這也好多年沒回家了,回來不打聲招呼也就算了,還躲在我的床底下嚇我,是不是有病?”
丁安嘿嘿一笑,說道:“我昨天回來聽說了你的事情,又聽說明天早上你就要走了,所以我來送送你,不過我出門的時候,我媽說你走不了了,也說我走不了了,我就過來看你一眼,她居然還哭了。”
丁安說這些話的時候,很自然,就好像在發牢騷一樣。
不過在聽來,卻咯噔了一下,丁安的母親說我們兩個都走不了是什麽意思?
聯想到剛剛賤骨頭跟我說的話,感覺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跟我一樣,丁安也是很小就出去了,出去之後,也很少回家,其實也大差不差,他的媽媽告訴他,不要再回到這個窮地方來了,也是幾次要回來,都被媽媽拒絕了,還說再回來就打斷他的腿。
可是禁不住思念自己的母親,丁安還是偷偷摸摸回來了。
昨天一到家門口,他媽媽就愣住了,然後就哭了。
不過在丁安看來,媽媽是看到他激動的。
那天晚上,我跟丁安聊了一個通宵,說的就是這些事情,越說,其實心裏越恐懼,但是我不敢告訴丁安,我不想自己的好兄弟跟自己一樣擔驚受怕,也許這些東西,不過就是臆想罷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丁安的幫助下,我收拾好了東西,鎖好了門,背著行李,要開始我的夢想之旅了。
幾個姑姑都沒有來送我,那天我出門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有些人早就起床做飯幹活了,可是看到我背著背包走上了村道,他們都急急忙忙地趕了回去。
我沒有走成。
因為我剛準備跟丁安分開的時候,村子裏麵就傳來了大叫的聲音。
那聲音聽得分明,是喊丁安的。
內容是丁安的母親死了。
然後我是跟在丁安的後麵跑回去的。
在丁安家老房子的堂屋裏麵,丁安的母親就掛在房梁上,眼睛瞪得很大,看著門口,舌頭也吐了出來,身體一晃一晃的,卻始終沒有改變方向,眼睛是一直盯著門口的。
夏天的早晨,其實應該很熱了,可是丁安家的堂屋裏麵,卻冷得有些瘮人。
丁安癱倒在了地上,大聲地痛哭了起來。
那些圍在門口的長輩們,沒有一個說話的,你能聽清楚的,隻有唉聲歎氣。
十分鍾之後,賤骨頭叼著煙鬥走了進來。
他一看到我和丁安,就搖了搖頭,然後把我們都趕了出去。
丁安的母親沒有舉行葬禮。
盡管丁安一再要求要給母親辦個葬禮,不過村裏的人都不同意,當天晚上,當丁安知道消息的時候,他的母親已經被埋好了。
我跟丁安跑到山上的時候,賤骨頭把最後一缽土放了上去。
丁安跪在母親的墓前,已經有些失神,可是我卻分明看到,在賤骨頭的旁邊,還有半捆沒有用完的稻草。
在他隨身攜帶的工具箱的一個角落裏,放著一個靈位,上麵刻著的,正是丁安母親的名字。
跟我的父母一樣,這個墓穴裏也是空的。
隻能算作衣冠塚。
丁安的母親,應該就像賤骨頭說的那樣,被扔進了黃河裏麵。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不想走了,我居然開始相信賤骨頭說的話,等我把丁安送回家之後,我走進了祠堂裏麵,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賤骨頭把丁安母親的靈位放了上去。
賤骨頭聽到我進來的聲音,不過他並沒有回頭,他在用一塊布,擦拭著丁安母親的靈位,淡淡問道:“你答應了?”
我“嗯”了一聲,然後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