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諸般美德，首選沉默
向南依和向書禮到A市的時候，剛好是中午。
父女倆輕裝上陣，並沒有提什麽行禮，下機之後就直接朝接機口走去。
“堂姐發了信息過來，說她在左邊的出口。”剛把手機開機，向南依就看到了一條未讀信息，發件人是向如萱。
“那你仔細留意一下吧，爸爸估計是認不出你堂姐了。”
他走的那年，如萱也才和小依差不多大，這麽多年過去，肯定已經變的他無法輕易認出來了。
“說不定您看到她就會認出……”
“南依！”向如萱的聲音忽然響起，遠遠的朝他們揮著手，“這邊。”
同樣擺了擺手，向南依挽著向書禮朝旁邊走去。
看著向如萱幾步跑到了他們麵前，向書禮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女孩子，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大伯……”
“如萱變漂亮了。”
“您說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向如萱垂眸笑笑，“坐飛機很累吧，咱們先回家吧，我爸媽在家把飯都做好了。”
“好。”
說完，三個人一起往機場外麵走，向南依看著向書禮臉上明顯的笑意，眸光也不禁變的溫軟。
多年之後重回故土，這種感受別人很難體會到。
背井離鄉的人，大多臥雪眠霜。
偶爾向南依會覺得，大概每個離開家鄉的人，背起的都是生命中最難割舍的東西……
挽著向書禮的手指無意識的收緊了一下，將他原本平整的衣袖弄出了一絲褶皺。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趕緊幫他撫平。
對視上向書禮探究的目光，向南依心虛的朝他彎唇淺笑。
見他們父女倆一副感情很好的樣子，向如萱的眼中不禁充滿了好奇。
事實上，從那天接到向南依的電話開始，他們全家人就都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當中。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縈繞在他們心頭，揮之不去。
拋卻向南依主動聯係他們這件事不談，單單就是向書禮的忽然出現，這便足以讓他們震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這麽多年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怎麽突然之間就回來了呢？
而且，看向南依和他之間相處的狀態，父女二人之間似乎沒有任何隔閡，仿佛他們的感情一直都是這麽親密。
但是向如萱卻覺得很奇怪，因為如果是她被父母拋下這麽多年，無論對方有怎樣難以言說的理由，她都無法輕易原諒他們。
可她看向南依的樣子，似乎完全不介意。
滿心疑問的收回目光，她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報了家裏的地址。
原本向如萱還在愁那些記者到底什麽時候才會走，可沒想到昨天就有鄰居打電話給陶婕，告訴他們，那群記者已經離開了。
開始他們還不敢輕易相信，直到向知達暗中回去看了一眼，這才確定。
不過直到現在他們也不知道，那群人怎麽就忽然撤了……
當然，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一切都是某位妻奴的手筆。
先不說顧安塵對向知達一家的看法，但他總不能讓向書禮去麵對那些記者並且為此煩憂，所以他才選擇出手。
讓嶽父大人省心，小一才不會跟著擔心。
隻要他家小一輕鬆無壓力，那麽他也就會舒心了。
優哉的喝著茶，顧安塵十分輕鬆愜意的樣子，看得對麵的葉成蹊隱隱覺得牙根發癢，嫉妒的小火苗越燒越旺。
“你很閑嗎？”接連被掛在網上，他最近的關注度都堪比娛樂圈的明星了。
“公司有姑媽在，我現在屬於被外派到A市來。”
“嗬……”葉成蹊冷笑了一下，麵癱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表情，“你是怕你那未婚妻丟了，所以才跟來的吧。”
無視對方的冷嘲熱諷，顧安塵掃了一眼在廚房切水果的秋書語，雖然什麽話都沒說，但那個挑釁的眼神卻莫名讓人感到火大。
葉成蹊當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他和向南依順利的談著戀愛，自己這邊卻深一腳、淺一腳的荊棘遍布。
剛想開口說句什麽，就見秋書語捧著果盤走了過來，“安塵，吃水果。”
“謝謝。”
神色自然的走到葉成蹊旁邊坐下，她笑望著顧安塵，“要是有時間的話，帶小依來家裏坐坐，剛好我最近休息。”
“她要是知道能來找你，應該會開心的不得了。”
“我的榮幸。”
略一揚唇，秋書語清淺一笑。
關於之前網絡上的新聞，她和葉成蹊都沒有特意去詢問，因為很清楚那些消息是顧安塵刻意縱容對方的結果。
畢竟，她之前就已經給過他提醒了。
偏偏顧安塵反其道而行，那就隻能說明他心裏另有安排和打算。
不難猜測，應該都是為了那個女孩子……
*
和顧先生這邊的怡然自得不同，向南依那邊的情況和局麵明顯要複雜的多。
多年未見的兄弟終於得以團聚，這本該是令人感動非常的情景，可由於之前和向南依之間發生的種種不愉快，導致場麵一度尷尬。
幸好向知達和陶婕還記得自己更主要的目的是什麽，這才讓情況得以好轉。
說起來，排除再見向南依時的尷尬心理，他們夫妻兩個人其實對於向書禮的出現更好奇，一個消失了十幾年的人忽然衣錦還鄉，這很難不令人感到震驚和疑惑。
用“衣錦還鄉”這四個字來形容向書禮，向知達覺得一點都不為過，畢竟比起當年走時的寒酸和落魄，現在的他可謂是衣著光鮮、談吐不凡。
目不轉睛的看著向書禮，向知達有些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倒是陶婕，一開口就抓住了重點，“大哥，這麽多年你都去哪了？回來了怎麽不和家裏聯係一下，要不是那天聽南依說起，我和知達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我也是前不久才從法國回來。”
“法國？！”
“嗯。”向書禮緩緩點頭，“當年去了那邊謀生，日子也不好過，告訴你們也不過是跟著擔心而已。”
“那你現在回來……”
摸了摸向南依的頭，向書禮的眼中充滿了柔光，“本來想接小依去法國，但她不願意過去，剛好安塵家裏也在這邊，我就直接搬回來了，以後就不走了。”
“不走才好，外麵怎麽說都沒有家裏好。”
耳邊聽著陶婕和向知達親切的話語，向南依看著他們臉上燦爛的笑容，微微垂下了眼睫。
當年爸爸走的時候，他們的態度可沒有這麽親和。
隨著時間流逝，變的不止是容貌，還有心。
人和蝴蝶一樣，都會越變越難看……
眸光變的有些黯淡，向南依靜靜的坐在向書禮的旁邊，從始至終都在沉默的聽著他們敘舊聊天，並沒有插嘴。
向如萱一直在暗中留意著她，原本想找機會和她單獨聊聊，解釋一下前些天網上的事情，誰知向南依卻一直低頭坐在那，根本讓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等到陶婕說讓她出去買醬油的時候，她才逮住機會挽住了向南依的手臂，“南依陪我一塊去吧，我自己怪無聊的。”
“……嗯。”
點了點頭，向南依沒有拒絕。
走出樓門口的時候，恰好看到隔壁的鄰居買菜回來，見到她的第一反應就問道，“南依回來啦，是和男朋友一起嗎？”
“王阿姨好。”她柔聲和對方打招呼，“是和我爸爸。”
“你爸爸？！”
見那位好事兒的阿姨還要再說什麽，向如萱趕緊拉著向南依閃人，“王阿姨，我們趕著去買東西，有機會再聊。”
說完，姐倆兒就一溜煙不見了身影。
跑的氣喘籲籲的，向如萱看著向南依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忽然笑的不可抑製。
“怎麽這麽大了還這麽沒出息，小時候就是這樣。”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向南依，“擦擦汗。”
“謝謝。”
低頭踢著小石子，向如萱的聲音悶悶的響起，“南依，我很抱歉。”
握著紙巾的手一緊，向南依沒吭聲。
諸般美德，首選沉默。
因為它能讓人窺探見別人的心思和想法，同時掩藏自己的內心。
多聽，少說，接受每一個人的責難，但是保留自己的最後裁決。
“其實不止是網上的那些新聞……”她歎了口氣，像是內心很壓抑的樣子，“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姐姐，這一點，我一直都很清楚，但從來不肯承認，因為我嫉妒你，可又矛盾的知道這種心理是不對的，所以每次麵對你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虛假的可怕。”
明明她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可她就是有能力讓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閃光點。
反而是自己，從小生長在幸福的家庭中，卻事事都比不過她。
這些向如萱雖然從來沒有表現的特別明顯，但她自己心裏卻格外的清楚，那些是騙不了人的。
或許是這段時間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又或許是她知道，就算她承認了自己的小心思，向南依也根本不會在意。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其實是了解這個妹妹的。
“南依，你是不是挺討厭我的？”問出這句話之後，向如萱深深的低垂著頭，甚至轉過身用背朝向了向南依。
向南依搖頭，卻發現對方根本看不到。
於是，她軟聲開口，“不是。”
談不上討厭與否，她隻是看不慣對方的某些行為和做法而已。
就好像，真正令人厭惡的不是金錢本身，而是人們對於金錢的欲望。
但她無權去評判別人的生活，她隻能為自己作出判斷。
“我知道你這次和大伯回來，應該是為了網上的新聞，但我真的想解釋一下，我的確在一開始的抱有一點私心，可我真的沒想到這會給你和顧安塵帶去這麽大的麻煩，周芊璿和我說她是溫氏的員工，我記得溫氏集團董事長的外孫女是你朋友……”
越往後說，向如萱的聲音就越低。
仔細聽了一會兒，向南依也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整個過程。
可排除被周芊璿刻意利用的那部分，難道二叔、二嬸他們就沒有主動吹噓什麽嗎？
“二叔和二嬸對鄰居說的話，還有在工作單位的所作所為，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周芊璿盯上你們之前，不是嗎？”
“他們隻是想要討好你們……”
“堂姐。”向南依平靜的望著向如萱，“如果這件事情隻牽扯到我自己，我不會在意的，就像上次發生趙儼那件事一樣，隻要有這層親戚情分在，即便我當時的情緒有些低落，可事後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對待你們的。”
當時她默許了顧安塵遷怒他們，那是因為她知道，他隻是想要給他們警告而非真的打算將他們逼到走投無路。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她的親人，為難他們不代表她就會開心，這一點顧安塵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的目的，不過就是想要他們別再打擾她而已。
隻是可惜，他們不懂。
聽到向南依這樣說，向如萱就知道這次的事情是真的讓她生氣了。
印象中，這似乎是南依第一次這麽清楚的表達自己的不滿。
該怎麽辦才好？
“爸媽以為，他們那麽做……”
淡淡的望著向如萱，向南依溫聲對她說，“他們以為錯了。”
鳥以為把魚舉在空中是一種慈善的舉動，但事實卻證明，錯的離譜。
“我和爸爸一起回來，的確是想要和二叔、二嬸談一下這件事。”她頓了頓，才又接著說，“姐，我希望以後，你們將自己和顧安塵剝離開。”
“我不懂你的意思……”
剝離？
“如果二叔和二嬸真的遇到什麽麻煩，比如像是有趙儼那種人賴在了家裏，那或許不用等到你們開口，顧安塵自己就會主動幫你們解決，因為你們真的有困難，但反之，他不僅不會出手相助，說不定還會落井下石。”
驚愕的望著向南依，向如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沒有理會她錯愕的目光，向南依依舊自顧自的說道，“太貪心了，不是什麽好事，你們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一味肖想遠處的美景，就會忽略眼前的風光了。
到時候，才真的會一無所獲。
“顧安塵的媒體曝光率幾乎為零，你在寰宇工作過，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深深的望著向如萱，向南依漂亮的眼中像是泛著柔柔的水波，“他是我的底限，如果還有第二次，我會選擇讓他主動和你們剝離開，明白了嗎？”
“南依……”
“姐，目光放長遠一點，說不定會得到更多。”
話音落下，她朝向如萱微微揚起唇角，仿佛剛剛那個略有些銳氣的女孩子隻是幻覺而已。
跟在她身後走著，向如萱恍恍惚惚像做夢一樣。
等到兩人終於買好了醬油回家的時候，向知達和向書禮兄弟倆已經喝上酒了。
見陶婕一臉喜色的拿著什麽，向如萱疑惑的問道，“媽，你拿著個信封做什麽？”
“回來啦，洗洗手快點去吃飯。”陶婕熱情的招呼著向南依，催促她們去洗手，卻暗中扯了向如萱一下，“這裏裝的是一張支票和一把車鑰匙。”
“車鑰匙？！”
“你爸之前不是騎車把腿摔了嘛，你大伯給咱家買了一輛車。”
母女倆正小聲嘀咕著，剛好向南依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對視上她含笑的雙眸，向如萱好像忽然明白了她的話。
隻要他們別自己費盡心機的去折騰什麽，其實依照南依和大伯的性格，本來也不會讓他們的日子太難過。
求的太多反而顯得他們貪心，容易讓人產生反感。
到最後，說不定磨光了他們的耐心，他們一家人就什麽都得不到了，南依是這個意思吧？
心裏剛繞明白這個彎兒，向如萱就被向知達叫嚷的聲音喚回了思緒。
“別看你是我大哥……但你在我眼裏就是個逆子，向家的名聲都要被你敗光了……”明顯醉酒的話從向知達的口中說出，瞬間就令陶婕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