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尤物08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周彤都沒再搗亂, 乖乖結束了這一場拍攝, 跟著便是幾人住客棧，被調戲的熾豔當麵並不發作, 趁夜卻偷偷溜出去, 扮作春風樓花魁，直接將說話最粗俗的那幾個男人給弄死的劇情。
??拍攝地點選在影視城裏, 工作人員提前做了布景，又挑了些群眾演員。
??扮演老鴇的還是個老手, 專靠這門活兒吃飯, 抹上胭脂，掐著嗓子說話, 很有些古代媽媽桑的味道。
??姑娘們, 尤其是在鏡頭裏出現，那幾個有名號的，什麽小桃紅，嫣然, 雪晴, 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還有個叫風月的頭牌, 應該是群演裏麵最漂亮的女生, 可惜一出場就被擰了脖子, 而且戴著麵紗, 隻露出一雙眼睛。
??這也是為了給熾豔替代她的機會, 要不然突然換了個人站在上麵，看容貌還壓根不是自己樓裏的姑娘，老鴇不得緊張死。
??場務去招人的時候蘇漾也跟著去了，站在不遠處看，影視城裏總有很多人懷著明星夢，等著接或，從幾個需要露臉的花樓姑娘，再到嫖/客，最後是打手和店小二，每個角色都有人搶破了頭。
??演風月的女孩子看起來很漂亮，瓜子臉，大眼睛，二十來歲，剛大學畢業的樣子，知道自己這個角色隻活半分鍾就會領便當，半點沒覺得不情願，反而還很高興。
??場務又細細詢問了下她以前有沒有拍戲的經驗，聽說對方還給金妍當過替身，雖然隻是個背替，立刻滿意地敲定下來，一天五百塊。
??女生連連點頭，當然不是因為錢，而是高興能夠在電視劇裏麵露臉，哪怕隻是半張臉，短短一兩秒的時間都足夠了。
??其餘落選的都對她投以羨慕的眼神，蘇漾甚至看到其中一個是之前跟這個女生走得很近的，顯然關係很親密，但因為自己沒被選上那人立刻變了臉色，冷淡而敷衍，隱隱含著嫉恨。
??場務也是很忙的，找好演員就要回拍攝場地，回頭一下子注意到了蘇漾，趕緊打招呼，“虞姐！”
??心裏卻有點奇怪，怎麽好端端的休息室不待跑來這裏，不過他也不好直接說，不過這麽一看，楚虞是真的漂亮，穿著掐腰的黃色襯衫裙，腰細，腿又長，五官籠在餘暉裏，像是被鍍了層光暈。
??蘇漾朝他點點頭，倒不是故意擺姿態，壓根不知道對方叫什麽。
??兩人說著話，那頭還沒離開的群演也開始小聲議論。
??“是楚虞吧，真人比電視上還要好看。”
??“這次拍的是什麽啊，你們有人知道嗎？”
??“既然有楚虞，那肯定是《長生》沒跑了，微博上不是說了嗎，楚虞要演熾豔，男女主分別是瞿城和周彤，天啦，莫小璿你運氣也太好了吧，《長生》可是於故大導演拍的，聽說演員陣容特別強大，等出演了這個角色你說不定就火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這群好朋友。”
??梳著馬尾的女生拿手肘碰了碰對方，笑容裏帶著討好。
??沒等她說話，又有人酸道，“於故這幾年都在走下坡路了，誰知道這部電視劇拍出來什麽樣。”
??“好歹是個機會嘛，你想去還去不了呢，對吧小璿？”
??“她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陸曼聽著其他人對莫小璿的維護和恭維，心裏麵越發不是滋味，明明兩個人一起來的影視城，怎麽莫小璿就運氣那麽好，這次是《長生》，上次是《時之差》，上上回還被選作了金妍的替身，跟陳束搭檔，不就仗著有張漂亮的臉蛋嗎？每回都壓自己一頭。
??眼珠子轉了轉，看到還在跟張哥說話的蘇漾，她心裏突然有了主意，拍拍好友的肩膀。
??“小璿，你不是楚虞的粉絲嗎？幹脆趁這個機會過去跟她要個簽名吧。”
??莫小璿明顯有些動心，她又再接再厲，“反正你們等會也還要搭檔，楚虞應該會給的，說不定還能多和你說幾句話。”
??“好。”
??等莫小璿一過去，立刻有人道，“陸曼你怎麽這樣，楚虞脾氣不好你又不是知道，還慫恿小璿去要簽名，你安的什麽心啊。”
??陸曼滿臉無所謂，眼神裏透出冷意。
??“我又沒說錯，小璿本來就是楚虞的粉絲，要個簽名怎麽了，再說了，你們要是真的看不過去剛才為什麽不說話，其實都在嫉妒吧。”
??這倒是實話，莫小璿從這麽多人裏麵脫穎而出，還是在《長生》裏麵露臉好幾秒，說不定就火了，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在影視城裏搶資源，他們難免覺得不甘心，甚至巴不得對方出醜，因為得罪了楚虞，直接被換掉。
??莫小璿過去的時候，場務剛走，蘇漾站的那個位置雖然不算太遠，但聲音也飄不過來，加上隔壁還有個拍武打戲的劇組，乒乒乓乓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聽得就更不清楚了。
??隻看到蘇漾朝他們這邊指了一下，像是在問什麽，然後莫小璿點點頭，很快又拿出來記事本和中性筆，對方簽好名遞給她，又說了幾句話，莫小璿露出高興神色，然後才抱著本子走回來。
??“小璿，楚虞真的給你簽名了嗎？”
??莫小璿點頭，其他人既是羨慕又是嫉妒。
??“沒想到楚虞這麽好說話，聽說她之前動手推了粉絲，還砸過記者的相機，我還以為她脾氣很大。”
??莫小璿本來低著頭沉默，聽到這話忍不住出聲反駁，“楚虞姐人很好的。”
??對方不光給她簽了名，還提醒她小心身邊最親近的朋友，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莫小璿當時還覺得心裏麵不是滋味，覺得陸曼怎麽可能會害自己，兩個人是多年的朋友了，言辭也因此激烈了點，結果對方也不生氣，讓她如果真的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打自己電話，所以那一頁除了簽名，底下還有個聯係方式。
??顧及著電話號碼，她也不好把簽名給其他人看，借口要去問問張哥等會該怎麽拍，轉身離開。
??至於陸曼，可以等晚上再偷偷跟她說。
??“什麽啊，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一個簽名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們也就算了吧，連曼曼你都不給看，枉費你們還是多年的朋友，你說會不會等她紅了轉頭就把你忘了？”
??陸曼正心煩，聽到這話更加火大，想也不想，道，“她也就是仗著那張臉，演技爛得要命，說不定靠了什麽別的方式才被選上，我壓根不稀罕！”
??回來找她的莫小璿恰好聽到，臉色一下子煞白。
??原來楚虞姐說的是真的，自己拿陸曼當閨蜜，對方卻隻把她當競爭對手，還是一個討厭至極的競爭對手。
??到了夜晚，春風樓無疑是洛水鎮最熱鬧的地方。
??銷金窟，紅羅帳，玉人臂，朱紅唇。
??男人們夢寐以求的溫柔鄉。
??而今天，恰好是春風樓新推選出來的花魁風月的開苞夜，今日來的客人自然更多，哪怕不能嚐上一口美豔花魁的味道，看看表演也心滿意足了。
??“鼓上玉足，風月無邊。”
??這句話便是形容新花魁的。
??“王老爺，你可好久沒來了，鶯鶯想你都快想得犯了病，相思病。”
??“我這不就來了嗎？趕緊去給我叫鶯鶯。”
??“哎，得嘞！先坐著，桃紅，過來好好招呼王老爺，千萬別怠慢了。喲，這不是陳公子嗎？稀客啊，今兒個怎麽想起來我們春風樓了？”
??“媽媽這說的什麽話，我可一直都惦記著雪晴。”
??王媽媽遊刃有餘地招呼著客人，臉上一直掛著媚笑，銀錠子也收了不少，突然有個麵相粗獷的江湖人站起來，拍了拍桌子，不滿道，“花魁什麽時候出來啊？老子都等了兩個時辰了，淨拿些庸脂俗粉來糊弄我們。”
??老鴇麵露尷尬之色，心說你就給那點碎銀子，有姑娘陪都不錯了。
??但客人是上帝，這點哪怕放在古代也是通用的，所以她張了張嘴，“我哪敢啊，別的姑娘都已經有客人點了，再說，嬌嬌的樣貌也不差，瘦了點而已，多養養肉就長回來了。”
??“呸——長得跟個燒火棍似的，臉上的粉好幾層厚，你還敢說不差！老子是個粗人，有話就直說了，你們春風樓不會都是這種質量吧，不是有漂亮的嗎？趕緊給我們換一個，要不然老子砸了你們的店。”
??一聽這人提起花魁，其他人也騷動起來，他們大多數都是衝著風月來的，好多太陽才剛落山就坐進來了，結果連根頭發絲也沒見著，再多的耐心也被磨平了。
??老鴇臉色一下子變了，安撫道，“客官您消消氣，風月換衣服呢，我馬上去看看，催她趕緊登台，您再安心坐一會。”拍了拍掌，吸引過來注意力，“各位也別著急，女孩子臉皮薄，又愛美，風月肯定得多打扮一會。”
??另一頭的風月閣。
??春風樓花魁的房間一向按照名字來分，這是個慣例，比如上回奪得花魁名號的姑娘，叫海棠，那她住的小屋就被稱作海棠閣。
??裏頭住的自然是風月了。
??風月為今晚的亮相精心準備了許久，妝容，服飾，要跳的那支舞，甚至腳踝係著的銀色鏈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時候她正對著鏡頭細細描眉，半張臉被金色麵紗擋住，隻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身後突然刮來陣寒風，風月下意識回頭。
??憑空出現的白衣少女正坐在床邊，手指從舞衣上劃過，風月下意識皺眉，“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的房間？”
??對方彎唇笑了笑，本就精致的五官越發好看，像是皎潔明月，熠熠生輝，“今晚我替你出場。”她聲音也極為好聽，帶著莫名的蠱惑。
??風月還沒說話，少女突然移到她身邊，像是飛過來的，快得不可思議，素白的小手輕輕掐住她脖子，然後一點點收緊，語氣甜膩，“你可以放心地去死啦。”
??“卡——”
??“這一幕過了。”
??莫小璿的戲份到這兒就結束了，她預想過很多種倒下的姿勢，但等真正地跟蘇漾演對手戲，沒一個能派得上用場，對方眼神看過來時那種恐懼感幾乎是由內而外的，甚至那隻手放上來，還沒怎麽用力，她就已經體會到了窒息的感覺，眼睛不自主地瞪大，呼吸困難…
??蘇漾出戲很快，幾乎在導演一喊了卡的時候就已經從熾豔的角色裏脫離出來，拍了拍莫小璿肩膀，喚回對方注意力。
??莫小璿又在原地呆坐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期間張哥還誇了她一句，稱讚她表現不錯。
??其實哪裏是自己表現不錯，從對視開始，她就被蘇漾完完全全帶入了情境。
??那種驚訝，到後來被掐住脖子的恐懼，全部都是真的。
??楚虞的演技，根本不像網上說的那樣不堪，她明明應該比陸晚舟還要紅。
??腦海裏鬼使神差地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莫小璿下意識看過去，對方正在跟於故說話，瞿城也坐在旁邊，然後是周彤。
??她其實也想過要一個周彤的簽名，但對方當時並不在，所以這會看到周彤出現難免多盯了幾秒，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對勁，向來走仙女路線的周彤，看向蘇漾的眼神卻充滿嫉妒和怨毒。
??莫小璿張了張嘴，想提醒蘇漾，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恰好對方抬頭看過來，她索性用口型說了小心兩個字，後麵的周彤還沒出口，張哥突然過來找她結費用，等說完話讓開，那頭哪還有蘇漾的身影。
??她心內有些不安，偏偏劇組已經在開始清場，半點沒給她留下的機會。
??“十二場四鏡一次。”
??“啊——”
??“怎麽回事？燈怎麽突然熄了？”
??“太黑了。”
??姑娘們的嬌呼和男人的抱怨混雜在一起，本就悶熱的花樓氣氛變得越發煩躁，有人已經開始嚷嚷著要讓老鴇退銀子。
??老鴇也覺得莫名其妙，她根本沒安排這一出，正急著讓人去把燈重新點上，四周突然有螢光閃爍，星星點點，混在白霧之中，看得並不很分明。
??突然有人指著二樓欄杆，大聲道，“快看！那裏好像坐著個人。”
??眾人立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是個纖細苗條的少女，很貼身的上衣，綴著亮片，露出兩隻白皙柔軟的手臂，金色的燈籠褲，赤足坐在欄杆上，腳踝上的銀鏈子隨著她晃腳的動作一閃一閃。
??“風月？是風月吧？肯定是風月！”前半句話還帶著點猶豫，後麵就成了確定，瞪著眼睛的中年男人露出癡迷神色，懷裏摟著的姑娘早被他推到了一邊。
??笑聲響起，像是玉石輕撞，遠遠傳來，又籠罩住整座春風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對方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盞燈籠，借著燈光，總算能看清她臉，金色珠鏈遮住唇瓣，露出來的那雙眼睛神秘多情，隨意瞥過去一眼便讓人意亂情迷。
??美人撐住欄杆，然後一躍而下，眾人驚呼的同時，又忍不住張開手。
??可惜誰也沒觸碰到分毫，中間不知道什麽時候擺了張巨大的鼓，身著金色舞衣的美麗少女踮腳站在中間，燈籠被拋至空中，化作無數流螢飛散。
??她的雙手結出一個漂亮的形狀，像朵花，緩緩綻放，人也開始踩著鼓點舞動起來。
??黑發飛揚，珠鏈碰撞，節奏越來越快，偶爾驚鴻一瞥露出的眉眼極為動人，最後整個人趴伏下去，彎出一個不可思議但又極其驚豔的弧度。
??底下安靜了一瞬，跟著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都在喊著風月的名字，少女並沒有急著走，而是坐在了巨鼓的邊緣，慢條斯理開始解被珠鏈纏住的頭發，偏頭看向老鴇，漫不經心的眼神，又透出惡意。
??老鴇身體頓時僵住。
??她大概是第一個發現的。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女根本就不是風月，雖然對方比風月要美多了。
??但她常年跟各種人打交道，最懂得看人眼色，這個少女大概比最窮凶極惡的歹徒還危險，僅僅看自己一眼，就已經控製不住地發抖，遍體生寒。
??老鴇從二樓下來的時候身體還有些哆嗦，但客人們儼然已經為這個頂替風月的美麗少女徹底瘋狂了，無數隻手伸向她，眼神癡迷。
??“風月姑娘願意見我嗎？你有沒有告訴她我在京城有好幾處宅子？”
??“媽媽，這是點心意，拜托你一定要讓風月見我一麵。”
??“我是京城首富的兒子，風月姑娘要見也應該見我才對。”
??“你們這些人都太庸俗了，我想給風月姑娘畫一幅畫，媽媽，請你幫我問問看她什麽時候有時間？”
??老鴇既為少女的魅力驚歎，又有點可惜，畢竟對方並不是自己樓裏的姑娘，哪怕真的是顆搖錢樹也跟她沒關係。
??想到自己循著那道奇怪的聲音到了風月閣裏麵，房門自動關上的情境，又有點後怕，似乎是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對方笑了一下，失去珠鏈遮掩的臉更加美豔動人，聲音也甜蜜至極，“別找了，原來那個風月已經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了。”
??老鴇一陣膽寒，再看那張臉便隻剩下心驚。
??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各位都別爭了，風月姑娘已經有想見的人了。”
??被點到的幾個人頓時露出狂喜神色。
??其餘人卻想不通，還有點嫉妒和不滿，為什麽他們會得到美人親睞，明明其貌不揚，看起來也不是很有權勢的樣子。
??“憑什麽是這幾個人！”
??“怎麽可能！風月姑娘為什麽會願意見他們？”
??換作其他時候，老鴇還會耐心解釋，安撫客人，這會她是真的不敢多作停頓，對方隻給了她半柱香的時間，想到原本的風月的下場，她趕緊加快了腳步，連聲催促幾人跟上，最後一個人進去以後，那扇門又自動合上。
??老鴇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站在門口等，她擔心臨時又指派給自己什麽任務。
??裏頭什麽聲音也沒發出，過了整整兩刻鍾，她試探著敲了敲門，因為不知道對方叫什麽，也不敢問，隻能喊了聲姑娘，沒人應，甚至連之前進去的幾個男人也沒動靜，
??又等了一刻鍾，她總算忍不住伸手推門，結果還沒碰到，那扇門就自動打開了。
??裏麵空蕩蕩的。
??一個人影都沒有。
??血跡也沒看見。
??太奇怪了，但她也更加確信那個少女絕對不會是普通人，也許是仙師也說不定，難怪能隨隨便便就製造出螢火和蓮燈。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