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普洛夫的狗04
沒等蘇漾開口, 已經有道威嚴的男聲響起來，“你還知道回來？怎麽不幹脆住在秦家。”
??“臭小子！怎麽跟我寶貝孫女說話的，嬌嬌快過來, 讓爺爺好好看看，瘦了，又瘦了, 是不是沒吃好啊？就說讓你跟我一起住, 非要搬出去。”
??蘇漾抬頭就對上老人關切慈愛的視線, 旁邊的中年美婦也一臉擔憂，原嬌的驕縱任性很大程度來源於這兩人, 一個千辛萬苦才生下女兒, 差點失去她, 寶貝到不行, 另一個則是因為原嬌那雙眼睛很像自己逝去的老伴, 也就是原奶奶，加上小時候又是在原爺爺身邊長大, 自然成了他的心頭肉。
??“爸，您不能再這麽慣著原嬌, 她會變成現在這樣完全就是因為……”
??原父話才說到一半, 老爺子已經敲拐杖打斷他，“老子願意，嬌嬌是女孩子, 怎麽不能寵著了？”
??這孩子, 五歲的時候就知道守著發高燒的他, 半夜醒過來, 看到趴在自己床邊的小女孩, 原老爺子那時候就在心裏發誓會一輩子寵著原嬌, 不管她要什麽，想做什麽都願意滿足，這也是為什麽他對秦霽明明並不滿意，但還是應下了這門婚約，因為是原嬌想要的。
??蘇漾經曆了那麽多，一眼就能看出來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老爺子雖然身子略有些佝僂，但眼神銳利，瞳孔也絲毫不渾濁，顯然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時候。
??順勢投入對方懷裏，撒嬌道，“我也好想爺爺啊，這幾天都不走了，就待在家裏陪你。”
??漆景隻幫原嬌請了一周的假，但蘇漾第二天就打電話過去延長假期了，一直請到下個月初，老師知道她的背景，平時曠課遲到都不怎麽管，巴不得這惹禍精整個學期都別來才好。
??“好好好，回來好，回來就好。”老爺子拍了拍她後背，語氣裏透出顯而易見的高興意味，平時冷硬的眉眼也跟著柔和，嘴角輕輕往上撇。
??哪怕已經退下來很多年，他身上依舊保留著上位者的氣場，原家很多下人，包括原意澤，也就是原嬌的父親都有些怵他，唯獨原嬌不怕，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提什麽要求，爺爺都會滿足。
??“嬌嬌，別累著爺爺，到我這兒來。”
??中年美婦穿著剪裁合體的旗袍，斜邊開衩，露出來的兩條腿白皙修長，脖頸佩戴了串珍珠項鏈，耳垂上是兩粒渾圓珍珠，瓜子臉，眉毛細長，眼睛跟原嬌很像，隻不過她的眼型要更柔媚些，嘴唇是漂亮的淡粉，塗了層亮色唇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花圃裏精心養育的白玫瑰，嬌弱而貌美。
??原意澤當初花了兩年才把大美人追到手，期間打敗了一堆實力強勁的情敵，夫妻間感情很深，結婚到現在幾乎沒怎麽吵架，就算鬧了矛盾也是他先低頭。
??這輩子，他最怕老爺子的棍棒，然後便是妻子的眼淚，偏偏兩個人都站在原嬌那邊，以至於他再想扮演嚴父也沒辦法。
??葉靜殊總算把女兒摟進懷裏，手指慢慢梳理著長發，心裏麵空掉的那個洞也被一點點填滿。
??原隋出生的時候十分順利，壓根沒怎麽費勁就生下了他，原嬌不一樣，羊水提前破掉，臍帶還纏住了嬰兒的脖子，出生的時候隻有三斤九兩，在保溫箱裏待了足足兩個月才敢接出來，小時候更是因為一場高燒差點離她而去，葉靜殊哭得暈了過去，醒來以後就對這個女兒有了種近乎魔怔般的執著，聽不得其他人說原嬌半句不好，更害怕有人把她從自己身邊奪走，哪怕是丈夫和兒子，也要排在女兒之後。
??如果原嬌沒了，她肯定也活不下去。
??摟著自己的胳膊不斷收緊，指甲用力掐入肩頭，尖銳的刺痛感讓蘇漾忍不住蹙眉。
??從原嬌的記憶裏她就知道，葉靜殊對女兒有種病態的關心和愛護，小時候還好，原嬌願意粘著她，等長大一些就嫌葉靜殊管得太多了，穿什麽，吃什麽要管，還要管她交朋友，甚至偷偷看她手機。
??等刪過一次漆景發來的信息，讓她錯過了跟秦霽親密接觸的機會，兩人大吵一架，原嬌還被原父甩了一巴掌以後，兩人之間關係就更僵了。
??葉靜殊倒是一如既往地對原嬌好，隻不過原嬌不領情。
??說真的，這樣的愛有些可怕，會令人覺得壓迫，喘不過氣來，雖然出發點是好的，葉靜殊實在太怕失去女兒了。
??旁邊突然伸過來隻手，分開兩人。
??蘇漾有些意外，原意澤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通情達理了，他巴不得把女兒變成不會動不能說話的玩具，乖乖被妻子抱在懷裏，好安撫她的情緒，這次竟然會主動拉開她們。
??當然，等聽到聲音蘇漾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原意澤還是那個原意澤，才不會管她有沒有被捏痛，他甚至巴不得這個女兒出生的時候就死掉。
??“她才剛出院，身體虛弱，流通的空氣有利於恢複健康。”
??原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看到女孩兒皺眉，露出不舒服的神色，那隻手條件反射就伸了過去，明明是幫忙解圍，麵上卻還罩著團冷色。
??葉靜殊果然慌亂起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有沒有弄疼你？”
??蘇漾搖頭，順便轉移話題，“我好餓啊，早飯都沒吃，能開飯了嗎？”
??“能能能。”葉靜殊使勁點頭，眼睛裏的光十分灼熱，“我特意交代廚房，做了很多嬌嬌喜歡吃的菜。”
??“這次待幾天？可別第二天爬起來又不見人影。”
??“不會啦，學校請了假，我等到周一再去。”
??原隋昨天回過家，那時候的氣氛跟現在截然不同，母親滿臉鬱色，爺爺也板著臉，不怎麽說話，等原嬌一回來，兩人都變了，那種高興幾乎要從眼睛裏跳出來。
??他正走神，就聽見有個聲音喊哥哥。
??女孩微微側過頭，露出柔軟如絮狀雲朵的笑，心髒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滯，過了兩秒，又瘋狂跳動。
??眼角下壓，嘴唇也緊緊抿著。
??原隋不太喜歡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肯定是身體哪裏出了問題，需要去做個檢查。
??原家的菜色很豐盛，琳琅滿目擺了一桌子，蒸鱸魚，清炒百合，桂花酒釀圓子湯，還有熬得粘稠，香氣撲鼻的南瓜粥。
??煮飯的阿姨替蘇漾舀了一小碗，蘇漾邊吃邊聽葉靜殊說話。
??“嬌嬌，秦霽有沒有來看你？”
??老爺子皺了皺眉，筷子撞到碗邊，發出道不和諧的聲音。
??他對秦霽其實並不滿意，軍區大院裏跟原嬌同齡的男孩子不少，別的不說，漆願和林顥都要比秦霽更合適當未婚夫，一個性格沉穩，一個待人溫和有禮，偏偏原嬌誰也看不上，還跟林家鬧僵了。
??當然，也不是怪原嬌，單純地想不通，秦霽到底給自己寶貝孫女下了什麽迷魂湯，怎麽就非他不可？論長相，年輕一輩的小子們長得都不差吧，而且秦霽性格暴躁，經常朝嬌嬌發火，光這點就扣了一大半的分。
??蘇漾把嘴裏的南瓜粥咽下去，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後才開口，“來過，又走了。”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輕描淡寫，眼神也沒什麽波動。
??老爺子有些詫異，同時又感到生氣。
??這臭小子，肯定又跟嬌嬌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明明是讓他過去道歉的，以前就算了，嬌嬌都被折騰得進了醫院，還在幫別的女人說話，這未婚夫當得未免太不稱職了，要不是嬌嬌喜歡他，護著他，就這麽個毛頭小子，他早動手收拾了。
??氣悶的結果就是他忍不住掰彎了筷子。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他們秦家還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
??蘇漾怔了兩秒，在心裏感歎了一句老爺子還真是老當益壯，力氣還這麽大。
??“爺爺別生氣，這次本來也是我做得不對，太莽撞了，我應該把所有證據都搜集好，再一股腦甩到秦霽臉上。”
??或許還能順便揍他一頓。
??蘇漾是不太喜歡用武力的，但有時候通過暴力途徑解決問題，獲得的滿足感遠遠比動腦要來得多。
??葉靜殊被她這番話弄得有點懵，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嬌嬌你在說什麽呀，你不是最喜歡秦霽了嗎？”以前可容不得他們說秦霽半句不好，就連老爺子不小心罵了句都要生氣。
??原意澤向來是最理智的那個，妻子在他心裏排第一，然後是老爺子，再是兒子和女兒，原嬌因為驕縱任性，不聽話，總在外麵惹事生非的緣故並不怎麽討他喜歡，所以出口也是冷漠生硬的語調。
??“原嬌，別胡鬧了，凡事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顧及女兒剛出院，他才說得沒那麽直白。
??誰會喜歡一個隻知道胡攪蠻纏，完全不講道理的女孩呢，換成自己，也會抗拒婚約，拚命地想要逃離。
??“你這麽大嗓門幹什麽，別嚇到嬌嬌。”
??吼完兒子，又小心翼翼去觀察蘇漾的臉色。
??秦霽雖然愛玩了點，但還算有分寸，那些女人多半是找來做戲，故意氣原嬌的，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沒有要解除婚約的意思，原嬌喜歡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秦霽人品還過得去，不會在外麵跟女人胡來。
??“嬌嬌，你老實跟爺爺說，秦霽是不是……”
??蘇漾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話什麽意思，搖頭道，“沒有啊，我隻是突然覺得自己這麽死纏爛打很沒意思，秦霽又不喜歡我，還總惹我生氣，我們每次一見麵就吵架。”
??“你不喜歡秦霽了？”
??這次開口的是原隋。
??男人眉心輕蹙，臉上表情顯得冷淡又克製。
??但很顯然，他心內其實並不平靜，從捏著湯匙，手指不斷收緊的動作就能看出來。
??蘇漾沉默了幾秒，長達九年的愛戀說放棄就放棄似乎不太合理，所以她麵上露出迷茫之色，先點頭，然後又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突然覺得好累，秦霽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女孩兒披散著頭發，臉色蒼白，眼睛裏全是絕望和痛苦。
??原隋坐在旁邊，立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老爺子慢了一步，不高興地瞪他一眼，等轉向蘇漾又換上慈愛的表情，“不喜歡就不喜歡，秦家我們還得罪得起。”
??因為孫女喜歡秦霽，本來快被擠出京城圈子的秦家才得以苟延殘喘，但論起財力和實力，秦家還是要落後一大截，他們家如今隻有個二伯還在部隊裏，軍銜跟原隋這個晚輩一樣，可見秦家已經衰落到了什麽程度。
??也就秦霽眼光淺，看不明白父母和長輩打的什麽主意，一個原嬌，可比其他的鶯鶯燕燕有價值多了。
??當然，前提是原家還願意維係這樁婚約。
??蘇漾抿了抿唇，聲音細弱，恍若剛出生的幼獸，“我、我想過段時間再討論這件事。”
??老爺子和葉靜殊麵上都露出喜色，原意澤情緒要內斂一些，沒什麽大的反應，但看表情，顯然也是希望她能放棄秦霽。
??“好好好，吃飯，先吃飯。”
??“嚐嚐這道菜，特意讓廚房給你做的，燉了一上午。”
??“嬌嬌，這是媽媽給你做的，你吃吃看，喜不喜歡？”
??兩人都在圍著蘇漾轉，換作年紀小一點的時候，原隋可能還會吃醋，但現在他已經這麽大了，加上自己跟妹妹相處過，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惹人厭煩，反而跟隻兔子似的，白生生，軟乎乎，讓他忍不住想寵著。
??真是奇怪，秦霽怎麽就不喜歡原嬌呢？
??這時候，原隋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對原嬌也並沒有多少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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