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澤水困,周原驚變(11)
三人歇足間,少女始終沉默,無論是對無疆還是仲牟。
而仲牟則幾次探問吳伯刺殺始末,特別是止叔與此事的關聯,但無疆始終守口如瓶,他只得將一肚子疑惑埋在心底。
待到休息充足,無疆又向東方奔出數里,忽聽前面渭水邊有打鬥喝嚷之聲。
仲牟此時被夾抱在側,已不必刻意仰頭,便能憑更勝一籌的目力,看清遠處一身形魁梧的猛人,將圍攻於他的十餘身著商甲模樣的武者和數條惡犬相繼殺死。
無疆想要退讓,但此地空曠,眼見那猛人向這個方向急速掠來,待看清追兵都是商人,暗忖,來者十有八九是商國的敵人,倒是不必擔心甚麼。
猛人漸漸接近,只見他鬚髮已零落,臉泛黑氣,但白色劍眉與臉上褶皺,無不顯著不遜於阿爺的年歲。赤著上身和腿腳,無數孔形傷痕,雖結了疤,卻顯著曾被穿刺的重傷。
就在對方急速接近時,混身裹挾的威勢,讓無疆深深畏戒起來,不自覺將劍緊緊持在手中。
仲牟也再度感受到久違的巨大夾力,壓在臀腿之上,令下半身麻木失去知覺,不自覺露出痛苦神情。
猛人老者掃了他們一眼,身形毫無頓滯,似乎對他們毫無興趣,倒令無疆心下稍松。
無疆盯著對方,從身旁掠過,陡覺一股勁風襲向腰腹。
他下意識橫劍聚力格擋,卻沒有任何觸碰,老者以一個虛招,騙開他的中門,轉襲他的面頰,併合的兩指,巨大的罡威。
無疆沒有選擇,下意識放開仲牟,騰出空手抵擋,霎時間整個臂膀如遭雷擊,暗勁透臂,截截傳到肩膀。
他悶哼一聲,只覺臂骨已多處震斷,強大的壓脹之力更將臂血崩透皮肉,濺射於空。
他在後跌的瞬間,甚至來不及思索老者究竟是何人,為何要攻擊他。
摔落在地后,無疆便一個鯉魚翻身縱身而起,強忍劇痛,點穴止血,不敢稍作停頓,向南面的渭水衝去,扎入水去,留下水面的腥紅漣漪。
猛人老者並沒有追擊,而是將仲牟抱起,一邊快步前行,一邊問道:「娃娃,你是哪家子弟,後面那女娃,是你的族人?」他的聲音嘶啞,嗓子像是被煙熏過。
被單臂抱著的仲牟,只覺老者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他聽到老者與吳伯泰幾分相像的口音和容貌,暗暗比較著他的巫武,心中一動道:「老伯,您是周伯嗎?」
老者這才注意到他的口音和服飾,「你不是我岐周子弟,是商國人?」
「阿爺是戎胥甸。」
「哈哈~你竟是戎胥兄弟的孫子,老夫竟還以為你是我周原子弟,真難為那傢伙能有你這般俊秀的後輩,後面那水靈的女娃娃,也是你的族人?這輕身之術真是少見,怕是比南宮家的還要高一籌啊!」
還不等仲牟回答,已經默認了身份的周伯又道:「不對,你這娃娃不會無緣無故到我周原,怕是戎胥兄弟幫著商國來打我岐城。哈哈~趁老夫不在,欺負後輩,戎胥兄弟越活越回去了!娃娃,適才抓你的是甚麼人?」
「吳國……」
仲牟剛要回答,又被打斷道:「吳國?是伯泰和仲雍啊!難道他們誤把你當成了老夫的後輩?」
仲牟回頭找尋少女,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別找啦,女娃娃的身法確實不俗,但年紀還小,如何能跟得上老夫的腿腳!」
「周老伯,你不是被商王囚禁在殷都了嗎,怎麼……」
「胡說,娃娃懂甚麼,老夫縱橫天下,誰能囚禁!不過是子托小子太過熱情,捨不得老夫罷了,如今老夫要回家,哪個攔得住!哈哈~」
「周老伯,你會不會用我來威脅阿爺?」仲牟想起那些死在阿爺手中的周將,擔心道。
「哈哈~你當老夫何許人,別說老夫不怕你阿爺,就算他武比古時刑天,老夫也做不出這等懦夫下作之事。」
……
周伯抱著仲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其間談到了吳伯的籌謀和身死,卻被他一笑而過,並未放在心上。
周伯腳步沒有絲毫緩慢,一路向西奔行了足足大半天。途中遇到不少戎胥和商國的探子,遮遮掩掩,他也不理會。
忽然鷹嘯破空,一道黑影在空中盤旋。
「黃家小兒真是纏人,怕是想繞近路攔截老夫,不愧是商國鷹犬一族。如今嬴姓的各氏族中,屬你家戎胥和他黃氏最是令周老伯我高看一眼,追了兩千多里,被老夫殺傷了無數族人,還不肯放棄……」周伯抬頭看了看,不屑道,「可惜沒有趁手強弓,讓這畜生在老夫頭上這般耀武揚威!」
隨著周伯加快步伐縱地而行,山丘林野俱甩在身後,側后更有犬聲、車馬聲大作,果然追兵趕了上來。
轉過一道山丘,忽見數裡外兩種玄鳥(zhan)旗,一面面迎風飄展。其中一種是大商玄鳥,昂昂展翅獨立,高貴無比;另一種是戎胥玄鳥,玄鳥居上,底部是來麥,中間繪著雙手,以來麥供奉玄鳥,不愧是大舜王時,馴養禽鳥一族。
「是阿爺!」仲牟一喜,但看著眼前抱護自己的老者,心中不忍,「周老伯,前面是阿爺的師行,我看您還是避一避吧!」
周伯捏了捏他的頭,嘶啞的笑聲中氣十足,「老夫一生從不知避退,真是你阿爺來了,故友重逢,只會令老夫暢快~這一年憋在羑(you)里,滿身的銅針,隔三差五的毒藥軟葯,一路上更是無數惱人的蠅蟲,終於有個堪與老夫一戰的老兄弟,你周老伯要好好舒舒筋骨,泄泄怨火。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