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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天風姤,殷商初見(9)

  秋盡春來,仲牟在殷都度過了祀年之首。商曆祀首比夏曆歲首提早了整整一月。

  祀首日,以大商曆法的干支紀日,便是甲子日。

  這一日酒肆食舍,人聲鼎沸,諸族子弟皆一身新衣,平民小家也難得喜慶,就連奴隸也多得了幾口飯食,少了幾頓鞭笞。

  倒是王族,因仍在先王祭祀之期內,該以示悲痛,故而個個出入時俱是一臉凝哀肅穆。

  幾日來,晴姒依舊每個清晨便來尋仲牟,只是他已沉浸在巫武的天地之中,再加上戎胥甸和他大哥伯來一旁督促,便少了時辰陪她閑話。

  她有時也在一旁瞧他煉武發獃,兀自想著心事,有時也隨他一起煉樁打拳,只是她煉得乃是有莘氏秘傳的樁法拳法。

  姐弟倆倒不避諱,要知道巫武和作為其精髓的樁法皆屬秘傳,乃巫武傳承重中之重,比招式本身更隱秘。若被外人覷視一二,輕者廢其耳目四肢,重則殺身,甚至還要貽禍家族。

  這日亦如往常,晴姒坐在牆上,悠晃著雙腳,吹著陶塤,伴著下方的仲牟修鍊。

  仲牟則沉心在『蛇盤刺』的蛇樁之中,身軀后躬,猶如弓彎,雙手纏繞耳後而倒伸,儘力夠觸大地,只是仍有足足兩尺之距。

  他修鍊這個姿態僅僅幾日,身體韌度最少也還要一兩月才能達到樁法所需,但縱使如此,也讓阿爺和阿娘足夠驚嘆,只當他因年幼身體柔軟使然。但他卻記得自己岐山醒來時,身體遠比此刻僵硬,別說后躬到如今程度,便是三成也做不到。他暗想會不會與那夜夢中全身溫熱有關。

  一時也不明所以,他便不再費神。

  腦海中,阿爺的身影不斷浮現。刀掌如刺,雙手輪流翻轉絞纏突前,如吻如刺,或卷或纏,身體起伏如曲,雙腿彈動似蛇伸縮。阿爺的身形似大蛇游弋,在院中疾速變幻,蓄勢暗藏,伺機刺咬。這是阿爺最不擅長的一式,卻讓他看得如痴如醉,心中早已想好,定要將九刀統統煉好。

  「阿爺這一式,便如訣竅中所說,眉心、兩額、咽喉、胸腹、後頸、下腹、后心……招招不離人身脆弱之處,這似乎同《自然經》中所記的那些穴道一說十分相像……眉心之處不就是印堂,兩額似乎是太陽,咽喉會不會是人迎,還有巨闕、啞門、會陰、心俞等,這所謂的穴道之文,竟然同我戎胥巫武中所記人身脆弱暗合!……打蛇七寸是獵蛇皆知的常識,『蛇盤刺』一邊打蛇七寸,一邊卻又將蛇之形學個七八成,好比那旋身擺腿猶如蛇尾抽甩,那疾刺猶如靈蛇吐信,遊走猶如盤蛇曲動。看來這一式,既是伏蛇,又是學蛇,正如阿爺所言,這叫以毒攻毒……」

  他之前,已煉完了幾個根本樁姿,或一腿屈膝,另一腿盤繞搭其上,兩臂糾纏樹於耳側向天;或一腿直立,另一腿極緩中前、側、后高抬儘力貼頭……

  這等樁法初煉,往往要藉助旁人外物,如捆繩,如按壓,但他自始至終靠自身煉了下來。細細體悟每一種樁姿的個中技巧,用力之法,甚至不時觀瞧阿哥捕來的蛇。

  仲牟並非蠻幹之人,習煉時,總愛思索其中關竅,與阿爺的演武時時相較。

  樁分靜動,初時以靜樁為主,枯燥乏味,一站個把時辰后,他只覺全身酸軟一屁股便坐躺在地,長時辰后躬,腰酸痛不已。

  惹得坐在院牆上的晴姒一陣爽朗的笑聲,「小牟,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這一樁你怕是要煉個半祀。」

  仲牟不服只要辯駁,便聽阿爺自院外走入,道:「丫頭懂甚麼?牟兒這是初通了樁法之妙,每個細微之處都恰到好處,缺的只是日積月累的火候,和對體魄的常年精細打磨。說實在的,牟兒這個進境,老夫在族中未見到第二人了!」

  晴姒一躍而下,來到仲牟身旁,替他捏揉著腰部,「雖然身體柔軟下來,但還是松綿了些,不過戎胥甸說得也沒錯,與我倆相識那日比起來,小牟真箇強壯了許多,但沒有葯食相輔,日後未必還能有這麼快的進境。」

  「哈哈~丫頭說得不錯,老夫正是為此而來,牟兒,看看阿爺給你準備了甚麼?」說著揮揮手,便有幾名族人從院外走來,端著大木盆,其中血紅的湯水,泛著腥味,令人聞一鼻子便想作嘔。

  「牟兒,這是蛇蟒之血輔以藥草熬制的蛇湯,雖然儘是些普通的草蛇土蟒,但對於你初次修鍊已經足夠,其中毒性已被藥草解去,阿爺要你在其中浸泡半日,吸取其中蛇血之精,以增強你體魄之韌。這蛇湯的浸泡,要在剛剛煉完蛇樁之後,泡過半日,更要繼續煉樁。今後每月都要浸泡一次,三年後,不單能讓你體魄如蛇般柔韌,氣力也會大漲,甚至能讓你漸漸養出蛇蟒氣息,日後馴服蛇蟒,便不在話下,這也是所謂伏獸的根本。」

  望著整盆熱騰騰的血腥,仲牟幾次想拒絕,可惜胳臂終究拗不過大腿,被阿爺硬逼著坐入血盆,熱湯剛好沒到鼻下。

  他全身自然脫得赤條條的,只是晴姒姐竟也不迴避,還笑呵呵地看他羞臊出醜。

  浸入燙人的湯血,初時肌膚傳來的刺癢便難以忍受,到後來更是一陣陣割痛感,讓他不住呻吟。

  晴姒在一旁不時打趣:「小牟,你阿爺可是授命我在一旁看顧你,你要是敢起身,別怪姐姐我不憐香惜玉!」說著還不忘揮舞著拳頭。

  「晴姒姐,你是我嫡親的阿姐!」仲牟一陣無奈,只好反唇相譏。

  他忍著疼癢,不禁想到《自然經》那等清爽,便試著打坐起來。

  湯水中,他僅露出鼻眼,痛還是痛,但卻能忍耐,最驚喜的是那肚腹的熱感比平日更盛,明顯有了增長。

  「原來巫武葯血的浸泡,也能促動《自然經》的進境,雖然只有肚腹,沒有眉心,有那麼點小遺憾,嘿嘿~。」他心中暗喜,但轉念又想,「阿爺說過,這浸泡之法只是輔助,破境時最是見效,但每月也只能浸泡一次,絕不能多泡,是葯三分毒,猛獸之血何止三分毒,五分怕是也有,何況還是蛇蟒毒蟲之血,所以要適可而止。可不能像阿爺口中嫡親大伯那般,少年時無知,浸泡過多,毒侵了肺,如今連銅骨境都沒有,還整日咳嗽連連。」

  泡了半日後,他又煉起蛇樁,直到筋疲力盡時,果然比前日體魄有了明顯增進。他隱隱感覺,這怕也不是尋常家族子弟的進境,還與《自然經》有關。

  兩種修鍊各有收穫,他心中大悅,更堅定了如此修鍊下去之心,想著有一日也能像阿爺和周老伯強悍。

  一整日的修鍊和蛇血泡浸,身體已極度疲勞,神情都有些萎靡,但他只用了半晚打坐,便疲憊大減,甚至隱隱感到肚腹的溫熱似乎壯大了不少,第二日依然氣力充沛,四體通泰,而且精神矍鑠,毫無頭一日酸痛疲憊感覺,惹得阿爺等周遭一干人嘖嘖稱奇,只道他真是被虛症耽誤的巫武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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