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天風姤,殷商初見(17)
巫冥聽過商滕的話,尤其是後半段,憂疑權衡了一番。
「也罷,將所有守衛,帶去祭宮,與自昨夜當值的巫士們一一貞卜,看看到底是哪個如此膽大?」
子余攔阻道:「巫大人,幹甚麼總要擾帝神他老人家的好憩,就怕他老人家生氣降罪嗎?老夫這裡有個從簡的法子,便是查問所有人於真兇可能行事的時辰里,各自在做甚麼?有誰為證?……對了,百夫長大人曾說,他派屬下送子峰來到此處時,大約是夕時,子峰獨自在此祭拜,因此處角落僻靜,到宿時才有守衛巡邏至此,發現他的屍身。前後約莫一個時辰。」
說到此處,他瞟向仲牟,眨眨眼,這法子正是商容與他講述吳伯之事中用過的。
「一個時辰之間嗎?」商滕人老成精,想到甚麼,「巫冥,你便來查問守衛,而辛苦百夫長前去問一問諸位巫士們。」
巫冥又爭執了幾句,最終雖不甘於聽憑商滕的分派,怎奈對方動輒抬了祖神出來,這是他身為巫士最難反駁之事,只好捏了鼻子認下。
一頓大食的功夫過去,兩方相繼回報。
守衛一方上百人都是多人同行同處,縱有小解的,也幾乎未離開眾人的眼皮。巫士一方二十餘人也各有同伴,並無夕宿之間單獨外出的人。
見未查出個所以然,早已不耐煩的巫冥當即帶人離去,以示不滿。
子余本以為借用吳伯的法子便能問出結果,找到真兇,結果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免有些喪氣,更自覺羞臊。晴姒與他問詢時,也顧左右而言它。
仲牟其實也暗自詫異,不曾想淳師與商大哥的法子竟出師不利。
此時他正蹲在屍身旁,手指拈起傷口邊極細小的碎屑,不是他眼力過人,旁人怕是都不會留意。
他一邊辨認一邊冥思苦想,忽聽到子期弱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滕……老,我……我想……去……祭……祭宮,為……峰哥……做……做祭……」
商滕皺了皺眉:「祭宮?那裡不是可以祭祀子峰的地方。」
百夫長雖神色頹喪,仍不住安慰道:「小期,你的心意你峰哥九泉之下定會知曉,足感寬慰了……祭宮,還是算了,何況七日後才是招魂祭拜之日。」
仲牟望著手中碎屑,腦中一閃,計上心頭,靠近子余低聲道:「或許真情就藏在祭宮中!」
子余睜大眼睛:「你……你又背著老夫發現了甚麼?」
「相信我,祭~宮~」說著沖商老那邊努努嘴。
子余低頭猶疑片刻,抬眼凝了他一眼,轉頭對商滕道:「滕老,子峰乃少學才俊,本該成為我王族數十年棟樑。老夫想與子期同師氏一齊,代大哥和王族從簡祭拜一下,也是情理所在……大哥登位在即,今日之後王陵必會加派重兵把守,再想進來怕是難了,也算今日便將此事了解,還日後祭祀一個凈潔……」
晴姒和子衍等人也紛紛應和,商滕見狀也不再否逆眾意,「去可以,但切記不要惹事,別怪老朽沒有提醒,那巫冥可不是好相與的。」
雖說是去祭拜,但百夫長仍親率四什守衛,引眾人前往王陵祭宮,他如今好比驚弓之鳥,也擔心這群高貴的少年再出個閃失。
路上晴姒小聲問仲牟:「你二人剛才嘀咕甚麼,別以為姐姐沒看到啊~是不是有甚麼鬼?」
「晴姒姐,就是去祭拜一下子峰。」
仲牟心中雖有猜測,但並無把握,此刻周遭都是人,實在不便宣之於口。
「你~我信,子余~有那麼好心!虧他說得冠冕堂皇的,一定是甚麼引了他的好奇。愛說不說,居然學會瞞姐姐了,哼~」
「小牟~你是不是真發現了甚麼,可以小聲告訴姐姐,姐姐保准不聲張……」
隨著姐弟一路閑話,祭宮已躍然眼前。
祭宮,是巫士籌備祭祀大典,宰殺犧牲之地,也是貞人貞卜之地。自從帝神教勢大,此處巫士幾乎都是帝神教教眾。而貞人之首便是卜尹巫歴(li),職司商王所有貞卜事宜,作為方神祀,他屬下貞人自然也多用帝神教的巫士。
祭宮由錯落環繞的十餘大小室組成,如司室、東室、南室、西室、北室、中室、血室等,大小不一。此刻,二十餘位巫士正分散在幾處忙碌。
商滕自然是去見巫冥唇槍舌戰,避免小傢伙們被巫士攆出去。
仲牟鼓動大夥尋找祭品,先來到血室所在。
血室很大,但此時只有幾名守衛,並未見巫士。他們有百夫長在側,自然無人干涉少年們的行事。
仲牟轉了一圈,只有子余和晴姒兩人跟在他身後,他們三是醉翁做畫,其意非酒,倒是其餘人各自去尋合適的祭品了。
仲牟突然在牆角堆放獸骨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獸骨大多帶著血跡,該是近日屠宰留下的,雖未清洗,但血跡早干。
子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生怕再錯過甚麼細微之處。晴姒也沒有出聲打擾。
仲牟凝目在雜亂的獸骨間挑揀,雖分不清眼前這些骨頭,是來自牛羊,還是虎狼,但他心有成形,按圖索驥。子余也隱隱有了猜想,只待他的下一步分曉。
「找到了!」
只見仲牟臉上一喜,從骨堆底拎出一臂長的獸腿斷骨,並不粗,內中空空,骨身斜斜斷裂。
「你這找得是甚麼?」晴姒疑惑,但她見身旁兩人神色凝重,都在端詳斷骨,忽然靈光一閃,驚訝道,「不會是殺人兇器吧?」
她又看了看骨頭兩端,仲牟手裡握住的一端,是圓圓的骨結,而另一端,則是平平的一段弧形斷口,仔細想想,又否道:「不對不對,為甚麼要用這麼鈍的獸骨殺人,子峰好歹也是甲肉小成吧,這要是一擊不死,被子峰叫喊起來,不怕驚動了守衛嗎?」
子余接過獸骨反覆打量,「莫非這骨原本有尖,被大力掰了去?」
「霍~怎麼推斷的?」仲牟忽生促狹,想考問考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