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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天水訟,木秀於林(2)

  春三月,庚寅日,按商曆干支紀日,便是今祀的八十又七日,子羨在城北王陵的宗廟舉行了盛大的祭祀,正式登位稱王,時人稱羨王元祀。

  登位大典自宗廟祭祀始,到回返王宮飲宴終。王駕回宮的一路上都伴有磬鼓管聲,巫人舞樂。諸侯伯和朝室權貴,跟隨在王駕之後,大隊衛兵高手前後護擁。

  仲牟隨著費氏等眾多氏族子弟於道旁接踵而站,遙遙望視,待王駕臨近時,與周遭齊齊跪拜,口呼「大王萬祀!」

  殷都城內一片鼓樂喧天,人聲鼎沸,有詩云:

  婀與娜與!置我鞉鼓。(鞉tao,小鼓)

  奏鼓簡簡,衎我烈祖。(衎kan,快樂)

  湯孫奏假,綏我思成。(綏sui,賜予)

  鞉鼓淵淵,嘒嘒管聲。

  既和且平,依我磬聲。

  於赫湯孫!穆穆厥聲。(於wu,嘆詞)

  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斁yi,盛大的樣子)

  我有嘉客,亦不夷懌。(懌yi,怡悅快樂)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

  溫恭朝夕,執事有恪。

  顧予烝嘗,湯孫之將。(將jiang,佑助)

  ……

  這一日,羨王冊封先母為司母,即眾母妃之長;冊封亡故的大妃娀姒為司婦,後宮眾婦之長(見卜辭,甲骨文中『后』字為鏡反的『司』,王后一詞便來自卜辭中的司母和司婦);原本只是夫人的雍夫人,被晉封為次妃。

  按大商宗法,大妃與次妃等諸妃之子,皆為嫡子。因而按年歲,封雍妃的兩子,子啟為大王子,子衍為二王子。封先大妃之遺子子受為三王子。更將三王子受立為祀子。子羨這數月來,始終難以釋懷愛妻的死,更記得她臨終時喊著受兒,知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愛子子受。

  除了兩位妃婦和三位嫡子,其餘夫人和介庶子也都有所賞賜。此外,他的兩位嫡弟,子乾和子余,也被封為二王君和三王君,但一個重傷未愈,一個尚年幼,都未封地,仍居於王都。

  倒是有些親近成年的庶兄弟,被他封了地,離殷而居。

  隨著王宮舊人腰斬的腰斬,殉葬的殉葬,餘下小臣奴婢,也大多被換為多年心腹,甚至連宮衛寢衛也都重新在子族中選拔,如今整個王宮隨著新王入主,已然面目一新。

  大多先王舊臣,依然得到新王的重用。因朝室與朝外職官大多來自各宗族的宗子,族長,祀子或各代嫡子,所以只要宗族不倒,未獲罪於羨王,也大多沿襲下來。

  其中自然也有升遷的,仲牟熟知之人中,便有犬亞黃袞,本為甸爵,因誅殺叛臣姬季歷和護衛新王回殷,將功補過,又賜封伯爵,封黃地建黃國。

  而子甫由尋常貞人,升做司使,管負所有使者,司職各方國頒令與征納之責,更因護駕之功,被賜予甸爵和封地。

  倒是商容自己,以未加冠成年之由,辭了眾多封賞,只討了個牛正之職,看顧都邑一帶農耕牲畜之事,打算潛心求知於農事個兩三祀。

  新王即位,早三月便召告各方諸侯伯,縱使不能親到的,也多派了祀子前來。這本是臣服之舉,但也有不到者,如東方夷方諸部,乃殷商世敵;北方鬼國,近年又與殷商重啟戰端;再如西方周國,因先君季歷之死徹底被激怒,借子羨登王位之機彰其不再臣服之意。

  而親自來殷的侯伯,也都獲了厚賜。羨王並沒有擇諸侯加封公爵,僅在朝覲的伯甸中擇納貢豐厚者六七,彰其功勞而晉封了侯、伯之爵。

  其中便有仲牟的阿爺戎胥仲潏,前有西北征戎羌累祀之功,後有周原殺周伯與護王駕之功,終於晉封戎胥伯,而戎胥城自此也將成為戎胥國。

  大典之後,諸侯伯還有陸陸續續來朝的,殷都變得更加喧鬧,每日納貢的車隊川流不息。

  一連數日,阿爺也都被羨王請入王宮與眾侯伯飲宴。

  晴姒被姑丈羨王冊封為王女,一時也脫不開身出來尋仲牟。而少學也因王族子族一連串的祭祀慶典,最少要休停兩月。

  大典后一個來月,仲牟除了每日修鍊,也偶爾在殷都內閑逛,如今他已不再像剛來時那般生怯,除了王族、帝神教的禁地,及各族私密之處,哪裡都去一去,甚至外郭城也轉了兩三次。

  好在去過典冊室,看了那些冊典,又有那中年宗貴的解答,他對《自然經》的知解也已不可同日而語,知道肚腹中那股暖熱便是氣,是氣息的氣,氣息之法,便是呼吸之法。

  一呼一吸間,凝神守意,靜篤守心,沉意無想,榮辱風雨而波瀾不起。

  這等秘法,周遭幾乎沒有聽聞過,更不要說有人懂得如何修鍊。

  他依然靠自己體悟摸索,這個月來,常常感到肚腹間猶如有隻小老鼠,熱烘烘上下竄動。

  每當他修鍊樁法時,便尤為明顯。樁法中也有意守的講求,無論動靜,心意總會集中在肢體某處,或某幾處。

  偶然間,眉心似乎點起一絲燭火,肚腹的小老鼠便會游竄到意守之處。讓他無論發力還是筋肉勁巧的掌控,都變得十分容易拿捏。修鍊起來往往事半而功倍。

  只是眉心之火時有時無,令人莫名其妙,因而大部分時候那僅是一隻不大聽話的小老鼠。

  「牟兒,費氏沒有刀,阿爺從族兵中給你尋了一柄短刀,先拿去練著。當今巫武,似我戎胥一族這般用刀的很少,大多以劍、矛、戈為主,一者是當年炎黃用劍,煌煌王者,九黎用刀,逆亂邪魔,因而劍為正,刀為邪,刀被世人唾棄,自然秘傳之法也不多;再者,刀的打造原本較劍要隱秘許多,多以秘法相傳,你曾祖當年所獲秘傳中除了巫武,便有鍛刀之法……」

  阿爺只要沒有商王或眾侯伯相邀,便會在家督導兩個孫兒煉武。先前他給仲牟主要傳授的是樁法修鍊,千里之行始於跬步,如今見他蛇樁有成,便也開始將刀法精要對他細說。

  「九式刀法,每一刀不是一招,而是一勢,一種勢,一勢之中化形無數,變生十招百招,因而勢比形更難領悟。所謂初者練形,達者修勢,強者孕意,形、勢、意三者相合才是道,道可以激發自身,可以改變周遭,可以借用天地,是巫武至高境界,你阿爺只是將體魄打磨較深,激發體魄的氣力和強硬,但就刀劍之法而言,始終未能踏入道的境界,是阿爺最大的遺憾……」

  按阿爺的這個說法,『蛇盤刺』重盤勢,練纏、刺、削、滑之形;『鷹落斬』重落勢,練劈、斬、扎之形;『龍旋絞』重旋勢,練絞、轉、鍘、刮之形;『虎撲截』重撲勢,練推、截、刮、掃之形;『麋躍彈』重躍勢,練彈、撩、擋、帶之形;『熊拍砍』重拍勢,以揮、砍、剁、扇、抱之形;『犀突挑』重突勢,練挑、頂、托、扎、划之形;『象甩掃』重甩勢,練掃、抽、攔、抹之形;『蜂飛點』重飛勢,練點、沖、射、脫之形。

  連日他便與大哥以木棍對練,漸漸將『蛇盤刺』的盤刀以守、纏刺以攻練熟,憑藉蛇這一式,也能與大哥收力下的熊、虎兩式打得有攻有守。

  其間又泡過蛇蟒之血,阿爺見他不但蛇樁進境非常,且『蛇盤刺』一刀也已有模有樣,雖還有些稚嫩,但也遠超十歲上下該有的強弱。原本曾擔心孫兒靈巧有餘,沉厚不足,如今絲毫不見,更聽說自己這小孫兒在少學中與三王君竟稱『少學二老』。於是決定打破常規,開始教他第二樁『麋樁』,和第二刀『麋躍彈』。

  要知道『伏獸殺刀』的樁法,族人往往一生也只煉兩三樁,儘管嫡系子弟有機會學到九刀的全部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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