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1）
水火未濟
坎水為下，離火為上。
六爻：陰陽陰（坎），陽陰陽（離）
象辭曰：火在水上，未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文王曰：未濟。亨，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
後世曰：水未克火，形惡勢厲。變化自釀，慎而可期。
……
六五爻變
天水訟，下坎水，上乾天。
五爻陰變陽：陰陽陰（坎），陽陽陽（乾）
象辭曰：君子之光，其暉吉也。
文王曰：六五。貞吉，無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後世曰：君子無悔，光明正大。謀望有成，吉。
……
山中無歲月，五年寒暑匆匆。
河道縱橫，湖沼成片，山崗連綿，林木萋茂之地，卻不是甚麼游山賞水的善地。山水間隱藏著一處幽秘，被喚作『子窟』，乃是山中人惡養少年刺客的死煉之地。
山中人，傳說存在了數百年的刺客行組，沒人知道究竟是何時又為何人所創。他們的恐怖卻在權貴間流傳著，所刺之人上到商王，下到尋常氏族，恐怕除了平民奴隸，不值一殺，少有不被涉及，故此權貴既愛又憎，但更多的是畏懼。
五年前，戎胥牟與狁豹被凶人帶到了這處『子窟』，交與了轄管此地的窟首，便自離去。因一路都蒙著眼，仲牟也不清楚這是甚麼地方，只估測已到了東南方向最少兩千里之外。
他兄弟兩人在這裡經歷了噩夢般的恐怖，慘絕人寰的刺客修鍊，爬劍山、蹚火海、浸深水、埋重土、受惡刑，各種嚴酷的手段層出不窮，甚至兩人的雙手早已沾染了無數鮮血，有野獸的，更有他人的。
記得初到時，這裡曾有上千孩童，小到六七歲，大到如他一般十一二，但如今活下來的已不足二三。
這等殘酷的日子，他全憑心中仇恨、惑謎，還有阿娘等親人那日的臨別之語。
活下來，無論多痛苦，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到來的那一日……
戎胥牟潛坐在潭水下一處大石上，已有半刻，一動未動，水底游魚貼著他的肌膚游來游去，只把他當作塊石頭。他睜著雙眼，眼珠卻一轉不轉，盯著潭底的雜草，在這不見天日的深淵，並肩搖蕩而自在。
少頃，他的嘴角微微上翹。
忽劈一掌，掌勢受水阻雖緩，卻將身前之魚活活震死。
暗勁已成！
他起身猛踏平石，向上沖升，石面頓時碎成蛛網，高高躍出水面，乾淨利落地落在岸邊。
曾經的戎胥孩童如今已長成十六少年，身長丈二，筋肉健碩，塊塊隆起如丘。原本的清秀早已盡失不見，只留下稜角分明的冷峻臉龐，眉如劍削，眼似箭射，透出一股狠戾，還有絲絲陰鬱。
甲肉巔峰！
潭邊的他用生出厚糨的雙手，握緊拳頭，享受著體魄之力帶來的舒暢。
自戎胥變亂那日，得玉璧所賜，接近了甲肉大成，五年光陰過去，終於突破到了巔峰。甚至比尋常巔峰的一鼎之力，還強出一兩成，估摸有兩千斤上下。
他捂著胸口，感受著自己強勁有力的心跳。十二歲慘變那年，自己能熬過命中三煞的心煞，並不是因為被虛症治癒，而是他們這群『窟子』，被餵食了一種稱作『心蠱』的毒蟲。這『心蠱』伏眠於心臟，每年都要服食解藥，否則便會被它噬心而亡，但卻恰巧補足了他天生的心脈之缺，令他暫時逃過了心煞之劫，活了下來。
他以為，這是上天的恩賜，要他完成報仇！每當他變強，就會由衷暢快，似乎離那一日越發接近！
當然，他的變強與《自然經》密不可分。自戎胥山洞夢到人身經絡之圖后，又漸漸夢到了更完整的經文。他將其自行分為了上下卷。
上卷被他起名《自然卷》，說的是自然之道，講的是天地萬物。其中許多奧妙，他通過六年來的觀察與思索，更不時有莫名的靈光一現，令他逐漸明悟了三四成。何為日月星辰，何來風雨雷電，許許多多難以想象的道理。
從初時的懵懂驚疑，到後來的半信半疑，再到如今的深以為然。儘管疑惑比他的解悟更多，而且越多知解，越多不解。
下卷被他稱作《長生卷》。說的是長生之道，講的是人身生息。其中呼吸鍊氣之法，以貫通人身千餘明暗穴極，無數經脈細絡。如十二經、八脈，還有心、肝、脾、肺、腎五臟隱絡，更有無數奇穴暗脈。
他開始明白，藏於肚腹的熱勁，既被稱作『真氣』，也可喚作『氣元』。《長生卷》中提及，巫武煉至罡身，滋生罡氣，與氣元相似同源，似氣非氣，似液非液，似熱非熱，似電非電，乃生命之元，亦稱作生命之能。這等氣元，內可滋潤性命，補造人身，以長壽數；外可強壯皮肉，沖發體外，擊敵護體。只是前者孕於經絡，取天地之氣而補充身耗；後者孕於體魄，掘血脈精華而強壯體魄。
難怪他每次冥想鍊氣，巫武的進境就會很快。這些年凡打通的穴極，附近的筋肉就會格外強碩，因而他的甲肉巔峰超過了常人的一鼎極至。
他在潭邊坐下，閉目擺出了最常用的盤膝之姿，《長生卷》中被稱為『坐臍』，此外還有『仰眉』、『卧心』、『立胸』、『倒頂』、『行尾』、『蹲陰』總共七種不同修鍊姿態，配合呼吸之法，各有妙處。
只是經文依舊殘缺，少了完整的修鍊之法，更有許多語焉不詳之處。可惜那段時日後便再未夢到。他也只能暗暗期望有朝一日，或能於夢中補全。
多年來，他自行嘗試，倒真的摸索出一些修鍊訣竅。
『坐臍』之姿，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意守關元、氣海、神闕諸穴。待臍腹氣元大動，身體積勞速消，體力復沛。
『立胸』之姿，站立平穩，意守膻中，則氣元移至兩胸間。久站使全身皮肉通泰，百氣順暢。
『仰眉』之姿，仰躺之姿，意守印堂，則氣元移至眉心。久仰使腦醒神寧，精力充盈。
『卧心』之姿，左卧之姿，意守左天池，則氣元移至左胸。久卧使心平而思欲不起，心血旺盛。
『倒頂』之姿，頭下腳上，意守百會、前頂、囪會、上星、神庭諸穴，則氣元移至頭頂。久倒使外熱自頂匯入，神思加快，思憶清晰。
『行尾』之姿，以奔走為姿，意守尾閭，則臍腹之熱移至肛尾。久行使下盤舒暢有力，奔行速捷。
『蹲陰』之姿，以半蹲為姿，意守會陰、沖門、急脈、陰廉諸穴，則氣元移至陰襠。久蹲使精氣活泛，氣元更易支配行轉。
這些姿態之用，也只是粗淺感悟，但配以巫武的修鍊，卻總能事半而功倍，有無可思議之妙。
而適才的水底修鍊，是他從《自然卷》中領悟的『外力重壓』之法，感受著無時無刻不在的水壓，讓他漸漸找到凝聚周身每一分勁力的捷徑。終於領悟暗勁，突破到巔峰的甲肉無漏，一拳可集聚疊合全身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