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兌為澤,唯殺無名(5)
銅骨巔峰!
山中諜信大謬!生死轉眼顛倒!
眼看便要扎入心臟的毒刺,被巔峰的化勁化阻了突進的勢頭,更被銅骨與甲肉死死包夾。下襠那一刺,也因力道不足,甚至連皮都沒能刺破。
「我兒呢!你們該死!」
怒火中燒的申越,再無隱藏,全力施為,展露了他真正的巫武實力。一腿連同上下兩刺客,狠狠踢飛出去。數道咔嚓之聲疊在一起,一招便將未羊與戎胥牟重傷。
螻蛄血面剛好殺到近前,還不知其中異變,倒替兩人阻了阻申越。但見寒光掠動,五音嗡然響起,瞬間頭昏眼花,身手凝滯,好大一顆人頭飛將起來。雙眼絕望地瞪著一旁扮作隨從的刺客,同樣頭體分家。
「退!」未羊承受了申越一擊的絕大部分力道,被一膝撞斷了數根銅骨,胸口幾乎凹陷,吐著血,忍著痛,見事不可為,只能先逃命,再圖後續。
魔誅女站得靠後,也被《五音劍》的勾魂奪魄之音震懾,回神時暗道恐怖,將銅黿狠狠砸出去,轉身便逃,不敢稍作遲疑。
戎胥牟及時避開了頭顱,被撩起的一腳踢碎了肩膀,遠遠摔跌。疼痛中暗暗心驚,對方隱藏得如此之深,騙過諜信,誤導了山中人。若知他是銅骨巔峰,已初具了罡身的化勁,就算再來十個尋常血面偷襲,也未必能一擊得手,母窟必然要出動七殺。
現下來不及懊惱,重要的是活著逃掉,但讓他亡魂大冒的是申越竟沒有去追未羊,反而死死盯著他。
申越的心中正恨小賊狡猾,前後之局環環相扣,不能說天衣無縫,卻騙過了自認老謀深算的自己。愛子怕已凶多吉少,那銅黿之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有個直覺,只要抓住這小賊,或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戎胥牟此刻雖驚,但並未絕望,他從謀劃開始,就在為自己留著後手,如今情勢危急,這後手雖也是搏命的一賭,但也顧不得許多了,他暗暗祈告自己的推斷一定要准,這是最後一線生機。
只聽他忽然吼罵起來,一句緊接一句,但腳下卻陡然拐了個彎,拚命奔向某處隱蔽。身後的申越眉頭緊皺,也不知眼前的小賊發了甚麼瘋,還是弄甚麼玄虛。
他越追越近,伸手可及,五音寶劍隨時將要出手。
就在命懸一線之際,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竄出,長長的土色長袍罩住全身。
申越當真沒能察覺此處的埋伏,明白了小賊一路喊叫,怕是為了干擾自己的耳朵。暗罵小賊陰險,卻也笑他無知。以自己巔峰的身手,除了罡身強者,一對一之下,又有《五音劍》如虎添翼,他根本無懼任何敵人。
劍身無數小孔,揮動間,發出惑人心神的聲響。甚至都沒去看清對手,便已將其穿心而殺,他的耳朵一動,對方儼然停了呼吸。
他見小賊竟敢回身夾擊,輕蔑一笑,便要抽劍去擒他。
萬沒想到,穿了心的刺客竟然未死。黑袍下伸出一隻干皺如老樹的恐怖手掌,指尖長長的厚甲如銅刺,順著未羊先前心口那一刺,狠狠插入。申越心神大動,不明白對方為何沒有死,忙沉著應變,急撤後掠,以化勁化解對方穿心一刺。
驚覺耳後有極輕微的風動,但他的身體已來不及閃躲,便調轉劍頭,倒刺身後。只覺劍鋒已入肉,卻未聽到對手的任何聲響。反倒是他后心一痛,悶哼一聲……
戎胥牟將一切看在眼中,瞳孔數度縮緊。
「邪眼刺客果真與阿爺當年形容的一般無二,絕不似活人,也因此才能躲過申越這等高手的探查,更是殺之不死,讓申越兩次錯判情勢。要知道高手過招,往往生死就在毫釐之間。只是阿爺當年只見到了一個赤目刺客,今日卻有兩個。」
他甚至想到了死煉中見過的兩個瘋子,有著相似的血紅之眼,但戰力卻天壤之別,一方是活人,一方卻似死人;一方失神狂亂,一方卻能在瞬息搏殺銅骨巔峰。
「其中會不會有所關聯,若能活著回去,找機會查一查。」
他好奇心雖重,卻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冒險,他知道那詭異刺客是敵非友,不敢有半分滯留,拼盡全力逃命。
前方早有眾多申族高手迎面趕來,他忙轉頭向呂邑逃竄。
先前選擇這個方向,是他從偽裝墨台氏跑入申邑的一刻,便凝神在耳目。尤其遠遠看到申越一眾時,更在周遭搜尋起赤眼,他料定對方必然跟蹤著申子。那瞞過旁人的小動靜,卻瞞不了有心的他。他原本就有兩手準備,若成功刺殺,便要防備赤眼的偷襲,但若刺殺不順,或能加以利用,沒成想到頭來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申氏高手大都去解救遇險的申子,只分出十餘人追殺於他,其中不乏銅骨小成,虧得他以《長生卷》的行尾之法,增持著腿力,才沒有被對方輕易迫近,卻也難以甩脫。
他利用耳目,避開數次攔截,跑出申邑,更一口氣接近了呂邑。
見前方一片村舍,他只覺傷勢太重,擺臂痛苦,已不能在曠野中這般全力奔跑,所以要利用屋舍暫避。
他繞過幾間農舍,在偏僻處,眼見一口石井,耳中傳來水流之聲,知道是口活井,便縱身而下,撲通一聲扎入井水之中。
井水不淺,他因肩膀重傷,不便遊動,便沒有立刻順水流離去,而是躲在井下一動不敢動,凝聽著上方的動靜。
這時,一旁農舍中似乎有人聽到響動,便出來探看,猛然見一群申氏高手到來,被嚇得跌坐在地。
「有沒有看到甚麼人經過?」
「看,看到了,向那邊跑的……」
有高手踹開門,向簡陋的屋室掃了一眼,只見到一個大著肚子的女子,戰戰兢兢不敢對視,便朝農戶所指的方向追了下去。
待這群人追遠,忽聽那農戶道:「井中的朋友,出來吧,這井水雖與河水相連,但水道狹窄,人是過不去的。」
「為甚麼幫我?」戎胥牟仍在水中未動。
「果然是恩公啊,呂望適才看身影就像是你!
「匆匆一面,你竟能聽出我的聲音,你是想報我今日的援手之情?」
「也算是吧,若恩公不願相信,也可當作一筆買賣,有甚麼可以留下的,呂望不敢挑剔!」
「你也不問我惹了甚麼事,就不怕我殺了你?」
「你的麻煩不關我的事,但我若高聲喊叫,你也未必能跑得了,要不要賭一下。」
戎胥牟高高躍出井口,緊緊盯著毫無懼色的大漢,心中卻不免自嘆,兩度看走眼,申越便也罷了,竟以為被自己輕易利用的呂望,是那種憨直之人,原來頗有些心機,難怪還敢想著做甚麼大事。
戎胥牟也不矯情,掏出應急的兩枚銅貝,扔給了他,當即飛身反方向離去。
那漢子回到屋子將銅貝遞給了有身孕的妻子,女人不解道,「你瘋啦,為何替那賊人遮掩?」
「怎麼說他也高價買了我們的牛和魚,讓你能安心給我生個大胖小子,何況若讓他們在此爭鬥,未免傷及你我。若等他發現水道不通時,他還是要回來,那時萬一再遇到轉回來的申族高手,更麻煩不是。」
「既知道他是歹人,你還敢跟他要這銅貝?不想活了,靠你那幾下花拳繡腿?」
「我若是不拿,他如何安心,可能反會傷害你我。你不要動不動就看不起為夫,我那是鬥智不鬥勇,這不兩枚銅貝輕鬆入手嗎?」
「你還智,你要是有智,會一年到頭,不是打魚就是宰牛,連保護我的能力都沒有,全沒半點出息。咱住這村邑,我總被娘家嘲笑,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還要給你生孩子。」
「娘子,為夫自問學識不差,智慧過人,只是那些庸人只知道嫡庶之分,嫉賢妒能罷了,為夫相信總有一日能遇到慧眼之人,到時你和孩子就能跟著我享受榮華富貴,相信為夫。」
「我信你個鬼,要不是懷了孩子,我早回娘家了,誰要跟著你這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