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流落永巷（8）
來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楚奕，卻是另一個讓她覺得愧疚的男子—楚燁。由記得第一次見他，那時候的楚燁周身似籠罩了一層光環，雖不是帝王的氣質，卻也有著不同常人的氣場。
一雙深邃的眼睛，似能洞悉人心中的念想一般，格外犀利，叫人不敢去正視。如今的楚燁與第一次見到的他，實在是不大一樣。
少了那一份冰冷的漠然，卻多了一份人性的溫和，其實這種感覺委實不錯，隻是如今…
楚燁本是緊閉的薄唇微微一揚，竟然淡淡一笑，眼中卻並無任何笑意，他緩步走了過來，在納蘭嫣然身前站定。
“怎麽？見到本王竟是如此失望麽？你以為會是那個人？”
低沉的嗓音，極富磁性，納蘭嫣然一愣，忙收起那些莫名湧上來的思緒，也朝楚燁淡淡一笑。
“王爺乃是千金之軀，為何會出現在此？”
“若本王說，本王想你了，你會相信麽？”納蘭嫣然被楚燁一句話堵得半天未回過神來，楚燁自嘲一笑。
“娘娘無需這般慌亂，不過是本王給娘娘開的一個玩笑而已。”
楚燁笑得那般隨意，似真的在和納蘭嫣然開玩笑一般，可眾所周知，景王楚燁本就是個嚴肅謹慎之人，又豈會像今日這般開玩笑？
難道區區半年的時間，就能夠改變一個人麽？隻是楚燁雖是在笑，而他那一雙深邃的眼中為何卻並無半點笑意？
想起從前的所作所為，納蘭嫣然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楚燁，眸光黯了黯，隻道：“我如今不過是一位連下人都能使喚的丫頭，王爺還是勿要再喚我娘娘了，自認擔當不起。”
她垂下眸眼的刹那，楚燁的眸光忽然一閃，眼中竟是滿滿的擔憂。隻是一瞬後，他仍舊掛著一抹淺笑，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白瓷瓶。
“本王前些日子舊疾犯了，故一直告假在府中休養，也許久未曾上朝，今兒個除夕，太後召本王回宮吃一頓團圓飯，本王思及你在這永巷也有大半年了，故順路過來看看。”這半年她被貶入永巷，而楚燁亦是被禁足景王府。
他見納蘭嫣然望著他手中的瓶子，不由又解釋道：
“這個是給你擦手用的，你時常要洗東西，該是用得著。”
說實話，她的身份已是今時不同往日，這種時候，他還記得她，無疑是雪中送炭，即便是心腸再硬的人，亦是會被他感動，更何況是她。
可是理智卻讓她不能去接受，畢竟她與他，終歸不能走得太近。如今她是罪人，身份的尷尬，不宜與任何人接近，因為誰和她好，必會害了那人，楚燁亦不例外。
除了楚奕，她還在乎他，對楚燁，雖不是兒女情長，但早已經把他當成了朋友，故她更加不希望他因為她而有事。
“不用了，我已經習慣了…”她話還未說完，那白色的瓷瓶卻已經塞進了她的掌中，當她的指尖與楚燁的指尖相碰時，她猛然往後一縮。
楚燁的臉色也變了變，但終歸是歸於平靜。納蘭嫣然忙後退了一步，垂了臻首。
“多謝王爺賞賜，我定會好生用著。”
楚燁看到她那一雙覆滿了老繭的手，已經略微紅腫的指尖時，心似被人狠狠刮了一刀。
可以想象，在這麽冷的天氣下，她是要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浸泡著，而且還是一天，她一向嬌貴慣了，是否能夠忍受得了？
那些丫頭又是否欺負她了？一連串的問題都堵到了他的喉嚨邊，卻硬是沒能說出來。
她本就尖削的下巴，如今更甚，盈盈一握的小腰，好像隨便一握就會折斷般。他眼神黯了黯，終究隻能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
“從前的舊傷可還會疼？”
她受傷差點喪命，他深知那日之事，別人是針對他而來，隻是讓她誤傷而已。那大夫雖然給她治好了，卻並多加療養，回了宮不久之後，根本就來不及休養，她便到了這裏，如今，那麽重的傷，沒能好好休養，想必該是會偶爾心疼吧。
納蘭嫣然伸手撫了一下胸口，那裏在變天時候，或是像這種天氣的時候，確實會揪心的疼。
但是她不能說，她輕撫一下之後抬眸，嘴角卻往上揚起。
“不會疼，你也知道我的傷，早就已經好了。”她笑得那麽勉強，卻深深刺痛著楚燁的心。
可她都那麽說了，他又還能再說些什麽？再說什麽，亦都是徒勞一片。
“那好，進去吧！”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隻有短短的五個字。納蘭嫣然謝過楚燁，而後轉身。
隻是她不知道，她的身後一直有一雙眼睛在靜靜的看著她，眼中是滿滿的憂傷與無奈，同時還有一些的不舍，但是卻無能為力。
楚燁轉身，卻在正好看到不遠處明黃的儀仗，那位身穿明黃色龍袍的君主，此時正麵對著這邊，雖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但是他能感受到，他的眼神，該是把他殺了千萬遍吧。
他垂了眸，從一條路往另一邊走去。楚奕在一眾宮婢、太監的簇擁下，站在長廊中，眼神望著楚燁離去的方向陰冷莫名。
他終於明白，為何那日她寧願拖著受傷的腳，也要回去的原因了，半年了，她仍舊不願意回到他身邊，原因隻是因為楚燁，如此而已。
而好笑的是，他一直認為，她會如此，是在生他的氣，怪他不該把她打入永巷，怪他不該奪去她善妃的封號。
亦或是，怪他這半年來對她不聞不問，漠不關心，沒有把她召回永春宮。然而今日他本想趁著除夕夜，讓她回來見見沃兒。
如今看來，一切都是他在瞎想，她根本就沒有想念他，甚至連他們的孩子，她也不曾懷念，隻因為，在這無人看管的永巷，她與他能夠像今日這般相見？
嘴角含著一抹自嘲的笑意，為何他的心卻是這般痛得無以複加？
善妃、景王你二人終是負了朕的一片情意，一個是愛戀之情，一個是兄弟之情，而這世界上至情至義的人，卻同時背叛了他，贏得了天下又如何？連他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欺騙了他。
寒冷的風兀自向他刮來，吹得他的龍袍翻飛飄揚，冷風如刀劍一般，直接削割著他的臉頰，而他，卻並不覺得寒冷，因為此刻，冷的是他的心。
“皇上…”李福全站在一旁，看著楚奕的臉色十分難看，心中擔憂。楚奕又靜靜站了片刻，終是道了一句。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