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遺忘
自那日在街上看到告示之後,納蘭嫣然這幾日都關在房中,閉門不見客。這幾日腦中皆一片空白,因為她看到告示上所言,委實有些令她傷心,即便不是楚奕所為,若無他的默認,皇太後又豈會張貼給天下人看?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又似回到了那些天,大雨傾盆,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房簷落了下來。
而今日,當那一輪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時,連日來的陰霾天氣頓時煙消雲散。雨後的花園被洗禮的十分幹淨,在陽光的普照下,院中樹木,格外油光發亮。
沉寂了數日的知了,終於重新歌唱,外麵整個就是一生機勃勃的景象。門被輕輕叩了三下,納蘭嫣然也不去理會,知道是靈丫。
她仍舊斜靠在窗戶邊,失神的望著窗外,連日來未有吃多少東西,又未曾好好休息,此時的她也十分憔悴,加之近日,她方大病初愈,如此一來,自是更加顯得瘦弱不堪。
而這次門被敲響之後,卻不如前幾次一般,在未有聽到門裏麵有任何反應之後,而歎氣離開。
這次門被推開,吱呀一聲,似沉寂了許久一般,響的有些突兀,雖然納蘭嫣然確實是聽到了,卻並未回頭,仍舊靜靜矗立窗頭,望著窗外。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的照下來,使得她的臉色更顯蒼白,雙頰深深凹陷了進去,眼神空洞卻帶著難掩的憂傷。
“你若不想活,當初被洪水衝走時,就不該被我救醒,你若是如此,倒是省了我這些天對你悉心的照顧!”
突然身後響起一陣低沉暗啞的聲音,納蘭嫣然驀然回頭。本以為是靈丫那丫頭,卻哪裏知道,是夜。
夜隱藏在銀色麵具後的那張臉,並看不清神色,而露在外麵的眼睛卻尤為有些惱怒。
平素多麽淡漠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有憤怒的時候,一雙如深潭般的眸子,是平時很少見到的怒意。
夜隨手將一個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這時候,納蘭嫣然頓覺,他委實是像一個人,不對,不止是一個人,好像兩個人都像。
她因著幾日滴水未進,隻是靠坐窗頭,亦或是如今日這般斜倚在窗戶前,靜靜望著窗外。
故,身上並無力氣,而此時,她卻使了全身的力氣,勾了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她的笑無疑是十分美的,雖然蒼白,卻並不會使得美麗減退半分,相反,還讓她越發惹人憐愛。
她未有多說一句話,隻是這般微笑的看著夜,夜被她這種眼神,看得也有些不自在,耳根稍微紅了紅。
“幾日不吃飯,滴水未進,不進不出,還不讓人進來伺候,就這麽日日倚靠窗前,望著外麵,你真想死麽?”
可見夜並未因為納蘭嫣然的一個笑容而使得自己心裏的火氣降下多少,相反,他越想越氣,語氣上自然是更加犀利。
納蘭嫣然看著夜生氣的樣子,不但不覺得難受,相反還十分歡快,總覺得他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雖然他的臉躲在了麵具後麵,但是卻並不能將他的年齡遮掩一般,如今納蘭嫣然更加可以肯定,夜並非是一個老者,也許年齡比她還小。
她站直了身子,由於幾日滴水未進,剛走了一步路,就覺得腿下發軟,人似踩在了棉花上一般,身體一斜,堪堪就差點倒了下去。
好在夜扶的及時,她並未摔在地上,摔個四腳朝天,也未讓自己摔成個狗啃屎,卻實實在在被夜緊緊抱在了懷中。
她抬頭望向夜:“謝謝…”話還未待說完,就發現夜深邃的眸子瞬間一黯,果然劈頭蓋臉的責備聲便從麵具後傳來。
“你還是孩子麽,餓了不知道要吃飯麽?為何總是這樣子,叫人不省心?”這話好像很耳熟,似刺到了納蘭嫣然心中的某一個角落。
她用這些天的時間,將那些記憶統統封塵起來,想著以後不再去觸碰,可哪裏知道,一句似曾熟悉的話而已,便讓她頓時肝腸寸斷。
緊握雙手,試圖將那些痛分出來一些,卻哪裏知道,有些痛是痛到極致,並不是你說分擔,便真的可以如此的。
此時唯有靜默,唯有無聲的聽著他的數落,她不想說話,也不能,她怕一出口,就會讓這幾日的努力白費。
她仍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可因為全身實在是無力,故隻能任其緊緊摟著,她也不掙紮。
可她這種強裝的鎮定,隱忍傷痛時露出的微笑,卻比她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還要叫人難受。
夜委實是火了,他惱火她的強自隱忍,惱火她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惱火她此時的身體本就瘦弱的經不起一點摧殘,而她自己卻如此不懂得愛惜,一次次將自己推入危險的邊緣。
他摟著她,將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而後他搬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與她麵對麵而坐,一雙深邃眼睛,直直望著她。
“你身體本就虛弱,自那日被洪水卷走,衝至這裏,若不是被我救下,你怕早已經麵見閻王去了。”
“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這時候,我是要你說這些話麽?若要你謝,我當初就不會救你!”還未等她說完,夜當即打斷。
“可是,你身上多處有舊傷,身子骨本就柔弱,再加上那次之事,你可知道,你已經千倉百孔了?你若是還這樣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終有一日,你會後悔!”
夜一改往日的淡漠,語氣上帶著一絲急切,看得出來,他自然是在擔心納蘭嫣然的身體。
而自己的身體怎樣,別人不知道,她又豈會不知?自與楚奕認識以來,她大小病症就不斷,有幾次,甚至差點喪命,又加之在永巷那些日子,終日裏浸泡在冰冷的水中,自然是讓她本就殘弱的身體,更是大打折扣。
從前,她舍不得死,甚至覺得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故她為了求得生存,不惜隨楚燁來到楚國,當其棋子。
隻是現在想來,人生在世,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便注定了要死,她這般掙紮,委實可笑。
“我是否時日無多了?”她蒼白的臉上再次綻放微笑,卻像黃泉路上的一朵彼岸花,妖冶而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