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情假意
換下了昨日的那件濕透的衣衫,身上雖未有看到血跡,可那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還是顯示著他此時的虛弱。
若不是知道他是夜,了解他身體一直十分強壯,若是他人,定會認為,眼前這位單瘦的男子,怕是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倒吧?
氣息淡定,神色淡然,眼神更是淡然自若。這就是楚燁,很少從他的臉上看到過多的表情,通常看到的都是一成不變的平靜。
陽光透過府中樹木,斑駁的灑了下來,似給他的周身籠罩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要說道心思,王爺說第二,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人敢說第一?這一步步走來,王爺可謂是部署精密,未有半點差池,連我會去救你,竟然都預料到了,還陪著我演了這麽一場戲,嗬嗬…”
頭頂的太陽炙熱亦刺眼,讓納蘭嫣然隻覺得頭重腳輕,腳似踩在海綿上一般,毫無半點力氣。
心口似乎已經被人刮開,汩汩鮮血沿著那心髒流了出來。她靜靜看著楚燁,楚燁的那漆黑的眼睛,似一口深潭般,一望卻不見底。
就是那樣一雙眼睛,讓她從第一次看到時,猜摸不透,卻又是一雙絕美的眼睛。
果然在這個世界上美麗的東西,它都是帶毒的,而絕美的東西,都是劇毒,一旦中招,後果自將是萬劫不複。
院中樹上不知哪來的鳥兒,一聲突兀的鳴叫,似哀嚎一般,耳邊似有微風拂麵,帶著夏日的暖意,卻吹不進她的心裏。
此刻,她的心,好冷,冷得就像是冰窖中的冰塊般,任憑這炎炎烈日如何烘烤,亦是溫暖不了。
“隻是王爺怎麽就那麽肯定,那日巨浪席卷過來之時,我會跑過去救你?”
即便那洪水楚燁可以預料,那巨浪亦是在他的預算範圍之類,那麽她呢,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怎麽就那麽肯定,她會不顧自身安危,撲過去救他?
而她此話一出,本是無波無瀾的一張臉上,卻有著一抹淡淡笑意,楚燁啟唇,嘴角噙著一抹微笑:“可是,娘娘不還是過來了麽?”
他並未正麵回答納蘭嫣然的話,可他這樣的回答,比回答了她的問題,更要讓她憤怒。
他這是不屑於回答,更是說明,他對她的了解,甚至高於她自己。他不用花多少心思去猜她,他就是十分肯定,納蘭嫣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去死。而納蘭嫣然,也卻是如此。
“你把我留在身邊,為的就是威脅楚奕是麽?你一早就有野心,不甘臣服於楚奕,你想當楚國的皇帝,是麽?所以一開始,你就利用我,當初你讓我進入宮中,讓我接近楚奕,並讓他愛上我。隻是你沒有想到,我一個不喜歡宮廷生活的人,竟然也會被楚奕打動,甚至愛上他。如此一來,你便假裝棄子,讓我安心做我的善妃。而你卻在暗地裏製造各種事端,最後你決定用苦肉計,一方麵對我極好,讓我以為你喜歡我,而我卻因為隻愛楚奕,不能分半點情意給你,對你心生愧意,竟而也事事為你著想,幫襯著你。隻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可以冷血至此,即便是自己的生死,亦可以置之不理,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隻是我發現這些時,已經太晚了…”
納蘭嫣然一聲苦笑,身體似乎是在搖搖欲墜,連連後退了幾步,最終還是被她站穩了。
楚燁靜靜的看著她,而後揚了揚嘴角:
“善妃,你確實很聰明,不想你竟然能夠聯係前後,想得如此通透,倒是我低估了你!”
那樣一張俊逸的臉,那樣瘦弱的身軀,看似無害的外表下,竟然有著一顆如此大的野心。
他做了這麽多,最後竟然不惜讓從前的身份死去,果然人心是個可怕的東西。而納蘭嫣然也頓覺頭頂的太陽似乎被渲染成了黑色,即便眼睜睜的看著麵前的人,卻看不到他的內心。
緊握住的手指,深深的嵌進了肉裏,都說十指連心,為何此時,她卻感受不到一絲的疼痛?
似乎有熱流洶湧的衝了上來,眼中早已經溢滿晶瑩,她卻死咬著唇不放鬆。她不能哭,並且不能現在哭。
“楚燁,皇位真的就有那麽重要麽?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她似乎是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但得來的卻是楚燁無聲的凝視。
她終於笑了,卻笑得連滿眼的晶瑩都滴滴滑落了下來,她止住全身的顫抖,伸了手至眼前。
雙手蓋住那一雙流淚不止的眼睛,她企圖自欺欺人的認為,隻要用雙手擋住了,她的淚,便不會讓他看到。
隻是她不知道,那雙目的晶瑩早已經沿著她的指縫,大滴大滴的落下,下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唇印,她卻拚命的忍住,不讓悲傷的聲音,從嘴中溢出。
這是她最後的尊嚴,也是她唯一的底線,她不能夠讓自己變得如此的脆弱,不能夠讓楚燁看到她那樣的不堪一擊。
她的身體瑟縮的發抖,好像這頭頂的烈日,似乎隻是一個擺設,現在並非是炎熱的夏季,而是寒冷的冬天,所以她隻覺得周身很冷,很冷。
楚燁靜靜的望著,張了張嘴,最後終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喚了一句:
“來人,將娘娘帶下去休息!”
很快有人出來,伸手本欲去扶納蘭嫣然,卻被她使力的伸手甩開,她雖然步履蹣跚,卻不讓任何人靠近。
跟隨的侍從隻好作罷,隻是靜靜的跟在她伸手,她似喝醉酒的人一般,每走一步,身體似乎都要晃蕩一下。
楚燁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那背影從他的眼前漸行漸遠,他漆黑的雙眸,越來越黑,最後似乎有一滴晶瑩從眼角滑落,瞬間被太陽烘幹,人間蒸發。
他靜靜立在那處,此時納蘭嫣然的身影早已經在她身前消失,他的眼前,除了院中的青翠,便再無其它。
那四季常青的竹子,在微風中左右的晃動,發出沙沙地聲響。楚燁有如一蹲石像般,立在那裏,卻一動不動。
胸口似乎有股熱流,從喉嚨直接上湧,最後隻覺喉頭一陣腥甜傳來。
“噗…”他慌忙用手擋住唇,卻仍舊是慢了一步,刺目的猩紅從他白皙修長的指縫中滑落,滴滴濺至他青色的長袍上,似一朵朵妖冶的梅花。
“王爺,剛才為何不像善妃娘娘解釋清楚,其實你…”
楚燁將手掌一舉,墨影餘下的話堪堪就值得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伸手扶住楚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