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公主回朝 二
李又生為保萬全，還專門雇了當地有名的鏢局一同上路。
一路上眾人都以布衣裝束作為掩護，以防路途中可能遇到的不知名的凶險。八歲的之桃第一次邁出那片貧瘠蒼茫的土地，對路上熱鬧繁華的城鎮充滿了好奇。
之桃撩開馬車的布簾，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街道兩旁紛繁繚亂的市集小販。
忽地，馬車停了下來，一群身著黃衣金鎧的侍衛小跑上來將人群趕向街邊。
之桃和張軻所在的馬車左右劇烈的晃了晃，突然傾覆。
張軻大驚，連忙爬上前去將之桃擁進懷裏。
之桃縮成一團躲在張軻的懷裏，懦懦地問道：“舅父，馬車為何傾覆了？”
張軻拍拍之桃的背，安慰道：“之桃乖，不要怕，許是前麵發生什麽事了，有李大人在，他們會處理的！”
話音剛落，便傳來李又生惶恐不安的聲音。
他似乎是在和人爭執著什麽：“下官確實身負皇命護送公主回京，無意擋住了將軍您的馬，實屬無心之失啊！”
“何況將軍也要不看僧麵看佛麵，驚了公主，對你我二人都不好啊！”
張軻費力地將馬車一側的車窗給推了開來，整個人蜷著身子不好動彈，隻能斜躺著看向街道上發生的事情。
隻見李又生跪在地上，對麵是一個威猛高大，身著白虎長袍，白銀鎧甲的將軍。
李又生滿麵愁苦，不時地望向街道中央被軍隊掀翻的馬車，擔心著之桃公主有無傷勢，又懼怕著眼前這位隋朝來使的威猛。
隻見那將軍冷麵一哼，說道：“管你什麽公不公主的，就算是你們皇帝老子來了也不能擋本將軍的去路！”
說著一腳將李又生踢開，氣勢洶洶地翻身上馬。
張軻見勢立即將之桃抱在懷裏，爬出馬車，剛剛在路旁站定，就看到一支數十人的驍騎駕著全身鎧甲的銀馬將馬車當成玩物般踩了個粉碎，揚長而去。
之桃嚇得將小臉埋進了張軻的懷裏，揪著張軻的衣領半晌不敢說話。
待這支霸王隊伍離開之後，李又生才忍著腰間的傷痛找到了之桃和張軻。
麵色慚愧而驚恐：“是下官保護不力，讓公主受驚了！”
之桃兩顆黑沉的眼珠打量著李又生，目光忽然停在了他微微泛紅的右手掌上，於是伸出小手替他輕輕擦拭：“李大人你受傷了，之桃幫你吹吹！”
說著，便依靠著張軻的懷抱探下身子，貼緊李又生的手，輕輕地吹了起來。
張軻看著如此懂事的之桃欣慰的笑，李又生也是惶恐不已。
張軻朝李又生笑笑，開口道：“之桃本性純良，李大人不必拘謹，讓她去吧！”
李又生這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張軻蹙眉問道：“方才那支隊伍不像是我西梁的人！”
李又生點點頭，年過五旬的他也是頭次遇見這樣囂張跋扈的人，隻是他雖身處七品閑職，卻心係國家，對如今的戰局早已明了於心。
眼看著強大起來的隋朝，小小的邊陲小國要麽被打，要麽投降，如今西梁也是極力討好大隋才能保了個國號。
他微微歎息，娓娓道來：“方才那是大隋的神武將軍，早就聽說隨軍入境，卻不知道就連清州這樣的重鎮也有隨兵把守，我西梁，哎……。”
陣陣沉重的歎息讓離開朝廷數年的張軻恍然間明白了什麽。
他猛的將手中懷抱一緊，驚得之桃倏地摟住他的脖子問道：“怎麽了舅父？”
張軻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看向李又生，繼續問道：“那你可知此次皇上召之桃進宮是為何事？”
李又生苦苦一笑：“下官隻是最卑微的七品小官，又怎能猜透皇上的心意呢？”
張軻沉了沉呼吸，道：“如此，我們就快上路吧，路上不太平！”
李又生連連點頭，這才有四處去找被軍隊和人群衝散的部下和鏢局的人。
折騰了半個時辰，又買了些幹糧，才複又上路。不知過了多久，之桃一覺睡醒翻身醒來，天邊才剛剛擦出些許亮光。
之桃爬到張軻身上搖擺著他的手臂：“舅父，舅父，馬車怎麽停了，其他人呢？”
張軻慢慢睜開眼，拍了拍之桃的手，說道：“怎麽？之桃這麽想要回到皇宮嗎？”
之桃狠狠地點了點頭，說道：“之桃想念父皇母後，之桃恨不得明日就可以看到他們！”
張軻苦澀的笑，隻怕那裏是萬丈深淵。
可再看到之桃如此期盼的眼神，隻能期盼上天寬厚，不要讓之桃的命運多舛。
張軻拍了拍之桃的頭，坐起身來，說道：“昨夜趕路趕得累了，舅父就讓他們停下來歇息了，舅父這就去催他們上路！”又是連續幾日的奔波，好不容易進入了京都境內。
遠遠望去，一片紅瓦黑牆，高低不一，唯有遠處被霧靄籠罩高聳而立的建築閃著灼灼的金光。
之桃指著那高頂建築問道：“舅父，那裏就是父皇母後的家嗎？”
張軻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視野而過全是一片金絨鎧甲的士兵分列兩側，寬闊的街道也因為這些人的湧入顯得有些擁擠不堪。
張軻讓之桃先呆在馬車裏，自己則整頓了衣襟和發髻，慢慢的下了馬車。
李又生帶著從武強縣而來的侍從和鏢師一同退到了城門以外，照例像李又生這般七品小官是無緣得見聖顏的。
張軻獨立在灰頂木身的馬車旁，一雙黯淡的眼打量著前方匆匆而來的人。
眼前之人穿著暗灰色裏馬刺繡太監官服，按品級來看，不過上下四品內務總管。
張軻蹙了眉頭，之桃好歹也是一朝公主，怎得隻派一名小小的太監來接迎？
正想著，那太監已然行至張軻身前，躬身拜倒，亮著細長的嗓子，滿臉堆笑：“奴才參見頤將軍，參見公主殿下！”
張軻身子一抖，擺了擺手：“草民張軻，公公叫我名字就好！”
那太監聞聲而起，立在一旁，揚了揚手上的拂塵，從後麵一下湧上七八個端著金盆，火盆，茱萸，錦衣，和朱釵首飾的宮女。
太監縱臉一笑，說道：“將軍怎麽說，奴才怎麽做！奴才沈餘慶，將軍叫奴才小慶子就成！”
說著，側過身去指著宮女手上的東西一一說道：“這些都是皇上賜的，皇上說了，讓將軍和之桃公主在金盆裏淨淨濁氣，股跨火盆掃去晦氣，再用茱萸除去身上塵埃之物……。”
沈餘慶說著說著，愈發的發現張軻的臉色不好看，於是立馬轉了笑容，讓宮女把滿載珠寶首飾和錦衣錦緞的托盤承上來，說道：“這些也是皇上賜給將軍和公主的，都是上個月黎州進貢的上好的緞子，皇上還特意命工匠趕出了這些首飾給之桃公主的！”
聽完此番言語，張軻的臉色才緩了下來，說道：“此番途中幸好有武強縣府尹李又生大人照料，才得以妥帖入京，還望公公回宮後美言幾句！”
沈餘慶拱手一拜：“奴才哪敢將軍提醒，奴才早已差人去稟告皇上，李大人怕是有喜事臨門啦！”
說話間，穿著小粉夾襖的之桃撐著張軻的肩膀下了馬車，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的轉，朝著沈餘慶微微一拜，嚇得沈餘慶連忙跪地俯身，嚷嚷起來：“哎喲，公主，您可是折了小慶子的壽了！”
之桃捂住嘴嘻嘻的笑，拉了拉沈餘慶的袖子，說道：“你快起來吧，我要去見父皇母後，快帶我去見父皇母後吧！”
沈餘慶連忙起身，躬身說道：“好嘞，奴才這就帶公主進宮！”
說著，幾名宮女一擁而上。
張軻看著之桃樂嗬嗬的在金盆裏仔細的洗手，生怕落下一絲一毫汙垢。
張軻看著之桃歡喜的越過燃著火苗的火盆，仿佛那些他們口中的濁氣真的在之桃身上停留過一樣。
張軻看著之桃自己拿過了茱萸從頭到尾刷刷點點，仿佛她本生長在土壤間，此番在徹底的洗盡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