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辯駁

  就像深穀中爆發的泥石流傾瀉一般,之桃被濃濃的血腥味衝昏了頭。


  李傲芙一邊嘶聲謾罵,一邊用盡了虛弱的體力抓弄之桃的衣衫和頭發。


  之桃連連後退,竟然怕極了眼前失去理智的李傲芙。


  一旁的初夏早已急紅了眼,哀求楊廣道:“王爺,王妃娘娘已經受了驚,再任李娘娘這樣打下去會出人命的啊!”


  楊廣神色冷峻,紋絲不動,倒是眉間的縱橫深處微微地顫動了起來,他輕輕地移了眼,看向之桃,品味不清的神色在眼波間晃動:“芙兒,住手!”


  聽到楊廣呼喚的李傲芙像是被忽然抽掉燈芯的燭火般滅了下去,癱坐在地上,死死地盯著之桃,連皓齒之間都被沾染上了淺淺的血色。


  之桃的胳膊被她掐的青一塊紫一塊,就連頭上的翠玉蝴蝶雙花簪也都歪歪斜斜欲落將落的模樣。


  之桃忍著痛直起身子,攙著初夏的手站了起來,滿心的委屈,質問道楊廣:“王爺何出此言?莫非是懷疑妾身害了李姐姐不成?”


  楊廣拳頭一握,站起身來,兩步逼近之桃,劍眉向上挑著,像是一隻快要發怒的猛獸般全身籠罩著危險的氣息,他的聲音如同幾百年酒窖裏的老酒一般暗沉沙啞,吐出的氣息都變得辛辣:“你處心積慮的換掉了芙兒房中的燈油,裏麵摻雜了足足的野葛和芫花花粉,本王還以為你淳樸善良,誰知才進府沒幾日就顯露了本性,可憐了芙兒沒日沒夜的都在受你的迫害!”


  楊廣耳側的青筋因為氣怒全部顯露無疑,他遏製住了將要噴火的眼睛,盯著之桃:“你真是太狠的心!”


  之桃驚異地聽著楊廣口中的無稽之談,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楊廣已經轉身將桌上翻倒的燭油摔到了之桃早已汙跡斑斑的裙角之上。


  之桃怔怔地退了退,抬起不可思議的眼看向眼前的人,心中不禁地在想,他還是那個負手立於月華之中的人嗎?


  “王爺說是臣妾,可有什麽證據?”之桃一字一頓地說著,眼神閃爍找尋不到光亮。


  楊廣凝神盯著之桃,片刻之後低吼一聲:“初夏,給本王跪下!”


  之桃身子一顫,便聽到身後初夏嚶嚶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告饒:“奴婢什麽都沒做啊,王爺饒了奴婢吧!”


  初夏磕頭的聲音就像深山裏的沉鼓敲鍾一般縈繞在之桃耳邊,一下一下砸在柔軟邊緣。


  之桃咬緊了嘴唇,餘光掃過了癱坐在地上猶如死屍的李傲芙,再移回到滿身火焰的楊廣身上,片刻間,妖嬈的笑了:“今日有人要陷害我,必定是拿足了證據來的,任我再能言善辯也逃脫不掉,何不就將事情變得簡單些,王爺說罷,要怎樣處置妾身?”


  之桃的目光灼灼,微蹙的眉頭像是永遠都舒展不開一樣的深邃。


  楊廣的鼻翼微張,顯然盛怒之下的人根本看不出之桃內心的匱乏,隻以為她是張狂的無濟於事,不可救藥,於是大喝一聲,道:“好!好!既然你這般不知悔改,本王就一刀殺了你!以泄本王心頭之恨!”


  “你就不怕皇後嗎?” 楊廣剛剛語畢,之桃便提高了聲音,斬釘截鐵。


  “你殺了我,就不怕你的父王母後怪罪於你嗎?”之桃的眼裏全是晶瑩淚光,卻實實地被這些年磨出來的凜冽遮掩了去,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孤僻自傲,不可一世。


  她揚了下巴,緩緩地道:“晉王楊廣與煙花女子有染,不顧聖意納其為妃,單單這一條,在你那清高自主的母後眼裏就成了你的催命符!難道你沒聽過嗎?獨孤皇後最恨的就是沉淪美色,不務政務的人!”


  之桃扔掉了先前的恐懼和懦弱,直視著楊廣愈演愈烈的目光,繼續道:“你若殺了我,大可說我蛇蠍心腸,害人不淺,但是在獨孤皇後的眼裏,我是在為你們楊氏皇家除害!”


  之桃言之鑿鑿,雙眼目不斜視,哪怕是楊廣怒極掌摑下來,也沒有後退分毫。


  之桃的眼前閃過血光火色,忽然回到了六年前那個顛倒天地的夜晚,舅父張軻就死在自己的麵前,濺了一地的鮮血。


  他抓著自己的手讓我保全自己。


  他最後倒下的時候還在勉力對我微笑。


  他頭上的發髻散了,烏黑的發散落了一地。


  他的背後是一對冷漠無情的殺手,可自己卻要稱他們,一個為父,一個為母。


  就像現在,眼前是要陪自己走過一生的男子,也是口口聲聲說要殺了自己的人。


  想到這裏,之桃戚戚地笑了起來,笑容越來越深,精致的麵容嫵媚而妖嬈。


  帶著笑的之桃卻比十三歲的晉王妃深諳世事了許多。


  這讓屋子內的人都感到無由來的陣陣寒意。


  楊廣的怒意減了不少,怔怔地看著之桃,張口道:“你休要拿母後來壓我,不管芙兒出身如何,她肚子裏的終究是母後的孫兒!”


  之桃挑著眼睛看著他:“那你可就知道,她肚子裏的,就是你的?”


  之桃翹起纖纖玉指指著地上喘息連連的李傲芙,可悲痛欲絕的李傲芙聽聞此種侮辱,還是倏地提了一口氣,快要要暈眩過去。


  楊廣一把抓回之桃的手腕,咬牙切齒地道:“你不要不知好歹!”


  之桃揮不開去,隻能任憑他扣的生疼。


  楊廣朝初夏看了一眼,問道:“你上月向賬房支了好些銀兩,都去幹什麽去了?”


  初夏支支吾吾地說著:“銀,銀兩是陪娘娘出去的時候.……”


  初夏抬了抬眼,與之桃的眼光對上,求饒的表情。


  之桃微微收斂了神情,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王府裏僅有的會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於是細細地回想了起來上一次讓初夏從賬房裏支錢的那一次。


  上一次。


  莫非就是入府的第二日,出門的那一次?

  可是時隔三月,現今已經雨雪紛飛。


  隻是,那個自稱連煜的人……

  之桃還是牽掛著西梁的故人,畢竟有些東西還是抹去不了的。


  想到這裏,之桃垂下了眼,緩緩地道:“王爺還是別問了,先安撫李姐姐吧,妾身也乏了,王爺要殺要剮的悉聽尊便,隻是此時妾身再也無力去糾纏這些了!”


  說完,之桃也不待楊廣答話,轉過身拉了初夏就朝外走。


  再也不顧不理屋內怒意森冷的呼喊聲,還有李傲芙虛弱無力的哭泣聲。


  之桃拋下身後的一地狼藉,踏著綴滿了露水的青石路麵,緩緩地朝光亮的地方走去。


  “娘娘.……”


  “不必再說了,明日我先出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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