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獨孤秘語
當之桃朦朧醒來的時候，除了滿帳的飄香撲鼻而來，還有一個修長的身影立於窗邊。
之桃張了張口，後頸的酸疼已然消失不見，隻是腦袋裏像是灌滿了份量很足的鉛沙，沉重地抬不起頭來。
“王，王爺？”
之桃微弱地喚了喚，窗邊的身影卻飛快了轉了過來。
楊廣毫不掩飾地笑著握起了之桃的手：“丫頭，你終於醒了！”
之桃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驚得不知該怎樣說話，想了半天，卻問道：“你不生我氣了？”
楊廣身子一怔，表情立馬沉了下來：“真的是你下藥害了芙兒的孩子？”
之桃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將石屋裏發生的一切當作夢境埋進了心裏：“是妾身妒忌李姐姐的福氣和寵愛，一時失了心智，才做出如此不堪的事！”
之桃垂了垂眼：“求王爺懲罰！”
楊廣眉頭一皺，不可思議地看著之桃，前一天還寧死不屈的丫頭片子怎麽一夜過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僅低頭認錯，還格外委婉恭順，隻是，連藥理都不懂的小丫頭又要怎樣去害芙兒呢？
若說落胎當夜是我氣昏了頭所以斥責於她，可仔細想來她卻又是最沒嫌疑的一個，楊廣在心中反複琢磨著，她是想息事寧人？還是掩蓋什麽？
之桃見楊廣久久不語，繼而輕輕提唇淺笑，說道：“王爺真是奇怪，妾身說不是妾身的時候王爺不信，現在妾身又認罪了王爺還是不信，妾身都被王爺弄糊塗了，到底是讓妾身認呢還是不認呢？”
一夜驚魂讓之桃突然想起了新婚之夜，楊廣喘息著說的話。
他說，做他的女人不能哭。
他霸道的不可理喻。
可是他卻一直在保護我。
之桃輕輕地笑著，眼前全是楊廣踏著星辰來到破廟時緊張的麵容。
心裏的飄落的花瓣似乎一片一片地又長了出來。
就像小時候在田埂間被碎石割傷了手，舅父總是放下手中的活計飛奔而來，撕下他心愛的長袍一角，將自己的手指包裹的嚴密緊實。
之桃心裏就像倒灌了好些夏日的雨水，溫潤清涼。
她複又抬起眼睛，微笑入心：“王爺洪福，今後必定有許多的子嗣，此番事故不過是上天的安排，是誰做的，不是誰做的又有何重要呢？李姐姐還在，王爺的寵愛還在，那麽王爺就可以和李姐姐有更多的孩子，所謂留得明月照九州，星辰遙望小橋流，明月都在了，還怕看不到月光？品不了美酒嗎？”
看著之桃的芙蓉雙唇，聽著暖人話語，楊廣忽地豁達起來，初見她時，她伶牙俐齒，心思縝密，再見她時，她低聲啜泣，性情剛毅。
她時兒恭順聽話，時兒無所畏懼，她掛著笑容的時候像是盛夏的海棠花般嬌豔欲滴，她堅韌地忍著淚的時候又如同寒冬中傲放的臘梅般森然凜冽。
楊廣柔軟的心房像是被什麽重物擊中，一下，不能呼吸，又一下，心如明鏡。
本以為她是母後培養出來攀附權貴，唯利是圖的官家女子。
可如今看來，她的刁鑽是聰穎，她的唯利是圖是保全。
窗外冬色更深，屋內暖爐灼人，眼前明眸皓齒宛若出水芙蓉的女子像是一輪明月照進了楊廣深沉的心裏。
楊廣的眼神灼灼地燒了起來，他提起一邊唇角壞笑了起來：“為何要讓本王與別的女子生孩子？為何你不和本王生孩子？”
話音未落，一張熱唇早已貼了上去，纖長的睫毛觸在輕盈的眼簾上，酥麻難耐，癡醉纏綿。
他壓在她的身上，聲音沉穩又柔和：“給本王生一個女兒，像你一樣。”
融光劃破薄雲驟然照亮了整個大地，午後時刻的冬景也愈發的美麗起來。
花園裏幾支傲梅綻放的格外豔麗，千鯉池結上了厚實的寒冰。
晨棲閣內春光四溢，暖氣襲人。
兩簾飄逸卷起的紗蔓間隱約可以看見一雙驕縱遨遊的身影。
楊廣待在之桃這裏的日子愈發的多了起來，反之凝水園裏的李傲芙卻一日日的消沉下去。
楊廣去探望過幾次，最終還是厭惡了無止盡的哭哭啼啼。
時光荏苒，日子已經臨近新年。
這一日，楊廣攜了之桃一起入宮探望獨孤皇後，之桃還特意用梅花釀了整罐花蜜一同帶了去。
獨孤皇後一見之桃二人便歡喜難掩於表，熱切地拉二人坐下，便開始誇讚起來：“廣兒在政務上越來越用心了，平定南陳時將陳叔寶府宅內所有財產及時封存才避免了戰亂混雜，國庫遺失，前些日子你父皇才跟本宮提起，還大肆誇讚了一番呢！”
獨孤皇後拉過楊廣的手，絮絮叨叨地繼續道：“你父皇還說，不日就要派遣你再次出兵，若真如此，你也好再有機會立下戰功！”
獨孤皇後心中對楊廣的期望甚至比對太子楊勇還要高。
楊廣朗笑道：“母後也奇怪，兒子出征要舍不得才是，哪有母後這樣，眼巴巴把兒子趕出去！”
獨孤皇後會心一笑，並不答話，而是拉過之桃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之桃啊，母後知道晉王政事繁忙總是冷落你，但你的沉穩大氣，不拘泥兒女情長也是幫了晉王大忙啊！不像那個雲妃！”
一提到太子寵愛的雲舒兒，獨孤皇後便沉下了臉來，冷哼一聲，屏退了左右兩側服侍的下人。
“廣兒，之桃……”
獨孤皇後收斂了笑容，鄭重其事地望著二人，娓娓地道：“你們父皇年事已高，大隋又剛剛平定天下，根基不穩，如若此時出點差錯，各地隱匿的賊匪便會趁機作亂，那麽千萬軍士戎馬平定的天下又會岌岌可危.……”
之桃眼簾微抬，遂張口安慰道：“母後和父皇福壽齊天，恩澤天下，我大隋受得庇護，隻會興旺昌盛！”
獨孤皇後戚戚一笑，繼續道：“這些年來，本宮和皇上一直在觀望，隻盼著太子有迷途知返的一天，隻是眼看太子已近而立，卻還無半點成就，終日沉迷於女子酒色之間，行事作風奢靡浪費，真是有辱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之位！”
獨孤皇後說的篤定，連眼神都變得烈烈有光。
“所以本宮思來想去，也許扶持廣兒才會昌我大隋，穩我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