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追夢圓夢(3)
關其雨急得連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擦我來擦”，左手扶著還在搜腸刮肚的小寶、右手舉著開了一半的礦泉書瓶、還試圖伸手拿包裏的小毛巾，狼狽之極。喇嘛笑了笑用生硬的漢語說“不要緊”，笑容溫暖慈和、聲音渾厚低沉，使得手忙腳亂的關其雨自慌亂無措中平靜下來，定定神拍著小寶的背讓孩子好好吐完、漱口、贓外套脫下換了件棉背心、把他最心愛的小豬玩具給他捧著，再取出小毛巾想幫喇嘛擦拭。沒想到前座的女藏民早已跪在喇嘛麵前拿自己的外衣在擦，男藏民從駕駛室拿過來垃圾桶，用草紙把滿地的汙穢收拾起來，後座的背包客也紛紛擁上來幫忙，連那對商人夫婦也停止了張望車底的行李，回頭關切地詢問。人多力量大，地麵上座椅上不一會兒就收拾幹淨了，喇嘛一直含笑說“沒關係沒關係”，女藏民——大家聽到她叫卓瑪——卻隻固執地擦了又擦，關其雨上前要幫忙也不讓，好容易半天擦完了恭恭敬敬地對喇嘛又是合掌又是施禮躬身倒退著回了座位。
??背包客們好奇地輕聲議論猜測，有說喇嘛地位一定了不起搞不好是個活佛、有的說肯定兩人認識、前座位的商人忍不住回頭說“卓瑪喊他堪布，這位喇嘛是堪布就是漢語裏的住持或者方丈。”“哇！了不起！”“方丈呐！”“一把手！”背包客們激動起來。“拉不楞寺四周大大小小的寺院一百多個，堪布勿稀奇咯！”商人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女伴拉了拉他不讓再說，兩人又繼續關注懷裏的包裹、車下的行李去了。背包客們並沒有被打擊，有個膽大的青年湊上前直接問喇嘛：“我是小張，您是？”大家屏息凝寺。”“更洛加措。”“你是更洛堪布？呃，你堪布的幹活？”小張見更洛加措點頭，激動之下抗日片中的仿漢語隨著故意生硬的漢語冒出來，好象這樣他就容易聽懂似的，更洛堪布含笑聆聽，幾個背包客齊齊湊上來七嘴八舌地與之攀談，怪腔怪調的漢語迅速彌漫了整個車廂。
??關其雨鬆了口氣，從包裏取出兩包南都特產上元酥糖，走到卓瑪麵前遞給她，笑著說“謝謝你卓瑪。”卓瑪雙手連擺“不，不要。”關其雨塞在她的身前，雙手合十又含笑連說了幾個“謝謝”才回了座位。小寶沒精打采地偎依過來低聲說“難受”，關其雨聽到這兩個字心中一緊，摟住了兒子輕聲安慰“就到了，就到了”一手指著窗外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小寶看，那邊的山多高啊，山上那一個個的洞叫窯洞，能住人，也能存東西，聰明吧？比蓋房子省力吧？”“看那邊金頂的大樓，圓圓的頂上有個月亮，那是清真寺！就是回民的寺院，和奶奶帶你去的毗盧寺、雞鳴寺都不一樣吧？”
??小寶抬頭看了兩眼，很快就耷拉了腦袋，仍舊說“難受”，雙腿開始煩躁地蹬來蹬去。關其雨摟緊了孩子又是哄又是逗，小寶隻是一聲聲說“難受”，腿蹬個不停，關其雨又是著急又是擔心，不知不覺就紅了眼圈。
??“挪撲，不要緊”更洛堪布起身轉過來，龐大肥碩的身軀俯在麵前、象一座大佛般墩墩實實，關其雨還沒反應過來，更洛兩隻肥厚的大手已經握住了小寶的左手，上下合攏緊緊包住，雙目凝視著孩子，豐碩圓厚的大臉上笑容安詳慈和。小寶不知何時不再煩躁不安，仰頭看著更洛一聲不吭，童眸中難得地平靜，甚至漸漸浮上了愉悅歡喜。關其雨呆呆看著，更洛並沒做什麽，也沒有念經，始終隻是帶著那一個笑容雙手握著小寶，僧袍下裸露的右臂同手掌同麵龐一樣黝黑粗燥，然而素有潔癖的關其雨卻隻覺得安心而親近，隻願這一刻一直持續。
??後來的路程就很順利，小寶似累了一樣乖乖地偎依在母親懷中，偶爾問兩句“媽媽那是犛牛嗎”“那個馬跑得好快”“一群羊啊媽媽！”關其雨答應著，看兒子雙眼中纏繞多日的焦躁暴戾不知怎麽神奇地都隱退不見，驚異地側頭望望更洛加措，心中說不上是輕鬆還是酸楚，默默念了幾遍“南無阿彌陀佛，謝謝更洛堪布”。離蘭州越來越遠，黃土高坡和窯洞漸漸稀少，道旁的綠樹多起來，一排排飛掠而過，遠處的牛羊馬匹或成群或零星地散落在草原間，與繽紛的格桑花一起為綠地繡出點點圖案，正是母親信中描繪的景色。新街口林立的高樓大廈和繁囂的車水馬龍此時回想，象夢境一樣遙遠。
??進夏河站已是中午，關其雨臨下車遲疑著回頭想問更洛加措的電話號碼，紅衣喇嘛卻被背包客圍住了七嘴八舌地又笑又講，後麵的人流湧上來，關其雨不好堵在路口隻好帶小寶下了車。車旁有個藏族青年舉著“關其雨”的牌子在等，是預訂酒店時訂的接車服務，一直擔心是否能準時來接、沒想到早等在車站了。青年一頭卷發，黝黑的皮膚透著高原藏民都有的紅光，漢語很流利就是腔調忽高忽低，自我介紹叫紮西，是青年旅舍的導遊兼司機。七座麵包車半新不舊，裏麵收拾得幹幹淨淨還特意放著兩瓶礦泉水，就是有股藏區特有的味道，膩膩地黏厚，是羊肉味還是犛牛味？關其雨進了酒店房間也是同樣的感覺，嗅了一圈卻找不到根源，和內地標準間一樣的兩張席夢思床、被褥床單雪白、衛生間洗浴俱全，仿佛任何一次出差住在蘇錫常，也有兩瓶免費礦泉水、也有方便麵熱水壺放在吧台上。那就是空氣的味道吧？自古的苦寒之地因為氣候的緣故缺少蔬菜瓜果，連僧侶都不得不吃肉，最低要求是三淨肉，即沒有看見、沒有聽見、也不是為自己而殺死的，一般就是牛羊肉和大肉即豬肉。關其雨出發前惡補了不少藏傳佛教和拉不楞寺的知識，尤其各種禁忌牢牢記住。“就是不造殺業嘛。”紮西講得平平淡淡：“喇嘛們能做到，一般藏民很多都是牧民養牛羊的，要自己宰殺的，就多供養喇嘛多念經。”
??麵包車顛簸著行來，街景和想象的差不多，甘南偏僻一角的小縣城，主幹道就東西向一條大街，街道上車輛行人混合共行倒還是行人更強勢些，道兩旁或方型或菱型的藏式建築小店鋪一個挨著一個，各種旅遊紀念品琳琅滿目。關其雨遠遠望見大巴上那對浙江商販夫婦正在店鋪門口卸貨，一箱箱“義務小商品市場”標簽的貨物打開，裏麵都是藏族風格的小掛件、藏服、氈帽、甚至念佛機。看到前台認真挑選的遊客們關其雨不由笑起來，肯定不少南方的遊客吧？千裏迢迢地再把這些“藏族”紀念品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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