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追夢圓夢(5)
“所以說嘛,實實在在的老東西呐。”老馬攤了攤手,熱切地追問:“怎麽樣,八千塊!現金!”
??關其雨搖了搖頭:“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我是希望能靠這找到她當年的蹤跡。您知道這串佛珠可能來自哪裏嗎?”
??老馬歎口氣掩不住失望:“老東西,絕對是老東西。哪裏的可看不出。”
??“讓我看看。”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小學徒推著輪椅推出了一個滿臉皺褶的老者。實在是老,膝蓋上的雙手幹瘦枯癟長滿了斑,白帽子下的鬢角一片雪白。“老馬!馬老板!”紮西叫道,原來這是上一代的老馬,真正的“老馬”。小馬連忙把佛珠遞了過去,見門口又來一群客人連忙迎了上去,嘰裏呱啦的吳儂軟語,不知道是上海還是蘇州的。
??“真是它。”老馬一顆顆撚著念珠,神情象是感概又象是悲傷,輕聲說:“這麽多年,終於回來了,我想想,三十、三十幾年了?姑娘,你去找嘉木樣活佛吧,活佛會告訴你答案,隻有活佛才能告訴你答案。”
??嘉木樣活佛…紮西張大了口。那是拉不楞寺的寺主,號令通達甘肅、青海、四川、蒙古、甚至西藏等五省的大活佛。“老馬,您老人家帶我們去吧?”紮西恭恭敬敬地問。
??老馬歎口氣,搖了搖頭:“有這串佛珠,活佛一定會見你。他等了很久、很久了。”紮西不敢再問,回頭看看同樣目瞪口呆的關其雨,目光交錯中都是又驚又喜,當然驚的成分更多:嘉木樣活佛,等了很久?這串佛珠?
??“早在明末清初,河曲地區蒙古各部首領察罕丹津被封為‘青海右翼盟和碩特前首旗黃河南親王’,迎請譽滿衛藏的著名高僧嘉木樣與1709年選定大夏河流域上段的這塊地方,創建拉不楞寺。”關其雨仰望著嘉木樣活佛住所高聳的門楣,上麵是兩頭小鹿左右對稱地圍著一扇法輪——傳說佛祖在野鹿苑初轉法輪時一對小露溫順地跪下聽法,所以這個標識就象征佛法生生不息,萬物皆有佛性——聽到解說聲回過身,是一個導遊舉著喇叭領著一隊遊客在觀光。
??“在河南親王的引薦下,1720年一世嘉木樣被康熙皇帝冊封為‘扶法禪師班智達額爾德尼諾門罕’,賜金冊金印,準穿黃馬褂。這個實際上是清政府延續明代對藏區統治‘多封眾建,重用僧徒’的策略,即通過對格魯派中不同高僧大德的支持,如班禪大師世係、哲布尊丹巴活佛世係和章嘉活佛世係,以此削弱達賴喇嘛對整個蒙藏地區的影響,防止宗教權力集中在一個活佛世係手中。”
??導遊侃侃而談,學識居然頗為淵博:“清朝時的活佛轉世,還實施了金瓶掣簽製度,這個則是為了避免權力集中在一個家族手中。但是隨著拉不楞寺的迅速擴張,清政府又轉而采取抑製政策,終清朝一朝,寺院和政府之間一直進行著多層次的博弈,政治層麵上關係複雜。後來民國時期國民黨政府也一樣,頒給嘉木樣活佛印鑒,支持拉不楞寺在這一方的統治。”
??關其雨皺了皺眉,這麽專業的分析、這麽冷淡的政經闡述,在嘉木樣的大門口講,合適嗎?果然遊客中有人開口問:“講那麽遠的聽不懂啊!也沒有用啊!說說現在怎麽樣?嘉木樣活佛和拉不楞寺還是那麽牛嗎?”旁邊一個人拉了拉他說:“對活佛恭敬點!什麽‘牛’不‘牛’的!”
??導遊象是經常碰到這個問題,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一直到1958年,拉不楞寺都是該地區的最高行政機構之一、而且是最高學府,嘉木樣活佛是政教合一的領袖,威望極高。因為藏民的信仰,凡一切政治宗教軍事大事、民間殺人偷盜一切小事,拉不楞寺均可決定,嘉木樣活佛一言九鼎,他的話就象是聖旨,某種意義上比聖旨更管用。”
??“1958年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我來之前看資料說解放後拉不楞寺被極左路線破壞,十年浩劫中更是被打砸搶得寺不成寺,僧侶都跑得沒剩幾個。一直到三中全會之後才落實民族宗教政策,寺院才能修繕,僧侶才漸漸多起來,所以現在大部分喇叭是八零後,對不對啊?”
??關其雨心中一動,腦海中浮起了一張畫麵。
??是什麽?
??那一排槍口!那穿著藍土布製服的士兵!
??導遊卻安靜下來,或者是不知道或者是不敢說,眾人催促中含糊其辭地講了幾句“對啊對啊,三中全會之後重修了不少殿堂,喇嘛現在有兩千多呢!來,讓我們往前走,再拐彎就是大經堂,裏麵供的有曆代嘉木樣的靈位…”舉著小旗子領著七嘴八舌議論的遊客漸漸遠去了。
??關其雨牽著小寶的手,看紮西匆匆去找他的姑母——在這裏廚房裏幫忙的,能見到嘉木樣身邊的人——思緒一團團紛亂,佛珠能交到活佛手上嗎?嘉木樣活佛看到佛珠,會認得嗎?老馬說的極肯定,細問卻又隻搖頭歎氣,那這串佛珠到底有什麽特殊呢?摟著偎依在懷中的小寶,關其雨無意識地抬頭四望,這一間房類似江南大宅的轎廳,供求見的客人等候,隻不過東西兩麵各放了一張炕、而非江南的太師椅,炕上鋪著厚厚的羊毛毯,那種大花大朵大紅大綠的豔麗風格,這才是藏區特產呢,關其雨想起義烏產的那些“藏區”紀念品不禁笑了笑。無意識地抬頭望向牆上一排照片,應該是曆代嘉木樣吧?大經堂裏也看到過,視線落在第六世嘉木樣活佛的相框中,關其雨的笑容漸漸凝固、漸漸消失。
??想起來,槍口正對著的,就是這個麵容,寬額方耳、肅整正大。
??那些士兵是在瞄準嘉木樣活佛。
??在高台上,在眾多僧侶麵前。
??那是夢,還是現實?難道這一趟,真成了追夢之旅?
??如果六七十年代,正好是第六世嘉木樣,正好是夢境中尚帶有幾分稚氣的青年。
??“叮咚”一聲手機響,關其雨心中一喜連忙取出手機,小寶也抬頭期待地問:“是爸爸嗎?我想爸爸。”
??出來快兩個星期了,侯華按走前約好的每天早上七點、中午十二點、晚上七點聯絡三次,確認母子兩平安無事否、有何需要否、每次都細細叮囑或者說長長吩咐一番;陸居捶胸頓足地說不放心“家屬”一個人帶著小寶在大西北轉悠,不停自責怎麽自己關鍵時刻掉鏈子;李媛每次通話都是匆匆忙忙,讓人想象她挺著個大肚子忙好多事包括十幾個項目在做,臨了總是一句“哎呀不說了不說了,誰誰又催我了,嫂子你多保重”;同事好友常有聯絡,連很久沒能見麵的俞好都發過幾個微信。隻有李侯,很多天沒有消息,打過去永遠打不通,用密碼開啟好容易接通一回,他幾乎是恍惚著問“誰,什麽事”,關其雨當即淚盈於睫、哽咽著掛了電話,而小侯爺居然也沒有再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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