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終極三問(4)
那麽母親曾頻繁出現在夢中,是她沒有死?難道!
??關其雨一個激靈,手中的佛珠掉在了地上、“嘩啦啦”一串響聲,睡夢中的小寶動了動,關其雨連忙湊過去輕輕拍打,寶貝卻咕噥著嘴巴留著口水睡得正香。關其雨鬆了口氣,彎腰撿起佛珠,視線無意識地停留在牆上。
??這間小屋在霍爾亦格寺的最西麵,孤零零地距其他房屋有幾十米的間隔。更洛堪布領母子兩過來的時候輕聲介紹說“杜莉一直住這裏。”小寶好奇地問“誰?誰住這裏?”關其雨不答,望著簡陋的木屋心酸中滿腹疑惑。東麵的牆就勢用的山崖省了一麵木頭,因此屋裏總透著寒意,狹窄的單人土炕砌在東麵牆上,再沒有其它任何家具。屋中央也是鐵皮箍出的簡陋煤爐,形狀大小各異的煤墼堆在牆角的籮筐裏,更洛加措隨手往爐子裏加了一勺,大概沒有幹透,青煙瞬間彌漫,嗆得人睜不開眼,更洛尷尬地把木門咯吱咯吱地推到最大——沒有窗戶——說句“我去拿被褥”就徑自走了。關其雨揮臂使勁扇去濃煙,一邊咳嗽一邊詫異:母親當年怎麽在這裏生活的?她到底從何而來?精通高等數學的她絕對受過高等教育!煙霧繚繞中一回頭看見了門後牆上的綠度母像,不是唐卡不是雕塑,就直接畫在木牆上,從頂到地,整整一麵牆壁,翠綠得象桑科草原,象北大樓上的爬山虎,象樓前鋪陳的茵茵草地,令人油然而生崇仰;姣好的麵容慈祥聖潔、五彩的天衣光芒四射。
??“是杜莉自己畫的。”更洛堪布抱著被褥又出現在門口說:“每天畫一點,一直在畫。”又是小寶問:“誰?誰畫的?”關其雨摸了摸兒子的頭,一句“你外婆”卻說不出口。腦海中的母親年青美麗、就象眼前的綠度母,盈盈笑意中的溫柔聰慧亦與這菩薩的悲憫智慧相似,哪裏會是這頑童的外婆?對母親的疑問,也象終極三問:她是誰?她從哪兒來?她去了哪裏?
??她住在這裏大半年,清苦孤寂,每天一筆一筆在牆上畫佛像,為什麽?昏暗的燈光下,綠度母泰然踞座,神態慈和安然。青翠翠一片綠色是生命繁衍、是事業成功、是國家昌盛、是圓足功德、是靈明淨土,自己莫名其妙地自幼喜歡綠衣服、是受母親的影響麽?虹光四射中天衣彩裙華美,寶冠瓔珞粲然,踏著蓮花的雙腳柔和豐潤,左手拈一隻烏巴拉花在胸前結三寶印,右手…
??綠度母的畫像在藏區很常見,關其雨在很多地方看到過。大經堂中的一幅也是南麵整整一麵牆,觀音堂、彌勒殿、嘉木樣家中都有,仔細回想,右手都是手持烏巴拉花放在膝前,掌心向外即所謂五印中的施願印、也稱與願印,是給與眾生願望滿足之意。這幅畫上不是,右手也在膝上,但是手掌向內覆蓋,卻並不是常見的指頭觸地的降魔印,拇指食指相撚合之外,三指翹起。
??是隨意畫的麽?關其雨隨手將佛珠繞在腕上收起,走到畫像前蹲下身,伸指輕輕撫摸綠度母的右手,並無異樣,和畫像其它部分一樣細細畫就。順著三根翹起的手指望過去,是東麵的山崖牆壁。高原的山是實打實的大山,巨大的岩石密密重合,雖然經過多年的煙熏火燎、山岩的本色難以辨別,但是肯定沒有一絲縫隙,更無電影戲劇中常見的暗室洞穴。
??“砰砰砰”突然響起拍門聲後,跟著是紮西的喊聲:“小寶媽媽,睡了嗎?那登上師來看你們!”關其雨連忙定定神起身,開了門見那登和紮西站在門口,抱歉地解釋早就出發了,途中碰到轉山的藏民部落、希望那登摩頂賜福,人比較多忙了幾個小時…
??關其雨連連說沒關係沒關係,見三個小喇嘛墊腳在後麵張望,忙解釋小寶已經睡了,可以進來看看不過就別喊醒他了、明天早上再一起晚罷。三個小喇嘛大喜、一起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看了一會兒熟睡中的小寶,才喜滋滋地轉身說明天一早來喊他。一個走到門口又想起來,回身遞了個包裹給關其雨說是小寶上次暈倒之前落下的,關其雨隨手接過,打開看是小寶常玩的幾樣玩具,正準備收起,那登卻突然問:“那是什麽?”
??“呃,這個小球麽,玩具啊,是小寶外公、就是我爸爸給的玩具。”關其雨有些詫異,將那登盯著看的玩具遞過去:“玩了好久,都舊了。”這次出門前收拾行李,為小寶帶多少玩具還有過一場爭執:關其雨覺得反正裝在行李箱裏孩子要帶的就都帶著;侯華則覺得就她一個人要提箱子要帶孩子,當然撿重要的衣物藥物帶。最後還是李白把行李箱中各種什物擺放整齊,恰好放進了小寶最喜歡的幾樣玩具才算皆大歡喜。
??那登凝視著手中的小球,渾濁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光芒,滿臉的皺紋都在顫抖,雙手上下翻動,“吧嗒”一聲小球彈開,成了一隻花朵。
??“喲!是個會變的玩具啊?我們都沒發現呢。”關其雨笑著說,見那登神色古怪不禁住了口。回想這個玩具,是去年暑假帶小寶回老家住幾天的時候、他自己在老宅子裏翻出來的,小球能拍能彈能捏,他玩得興高采烈,爸爸出門斬鴨子回來看見,愣了愣說那是你母親留下的,小寶喜歡就拿去玩吧。
??母親的遺物…關其雨警覺起來。
??那登手持玩具,走到門後的畫像前,舉起了手臂。“烏巴拉花!”關其雨脫口而出。小球綻開的花朵正是綠度母菩薩手中的烏巴拉花即藍蓮花,細長的花莖上三朵藍花都在含苞欲放,頂端有一顆金色的果實。那登對比半天搖了搖頭,滿臉困惑地轉了轉果實、烏巴拉花又變回了圓球。關其雨忙走上前,指了指綠度母菩薩的右手。那登眯縫了眼睛,順著手指望向東麵的山壁,又重新打開烏巴拉花比劃,沉思著吩咐說:“快,把堪布請來。”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藏語。
??“這裏?”更洛加措睡眼惺忪、赤著腳就跑進來,看看畫像手指、看看山岩上橫臥的烏巴拉花,一反平常的從容緩慢,急急慌慌地問。那登點點頭,側身見關其雨瞠目結舌又含笑解釋:“這裏有寶貝,寶貝。”更洛後麵跟著擠進來十來個喇嘛,有的彎腰提鞋有的在裹袈裟有的打著哈欠,大概都是剛才叫醒的。“寶貝?”關其雨心裏念叨著,和喇嘛們一起望向東麵的石壁,一顆心怦怦怦急跳起來,預感到一件大事將要發生、就在眼前。
??果然更洛加措不再多說,麵色凝重地走到石崖前,肥厚的兩隻大手搭在牆上一點點試探,不時貼上耳朵聽聽。難道是找空隙?不可能啊!明顯是實心石頭!山崖!後麵跟著的喇嘛中有兩個跑上前,一個舉手機一個照電筒,把一麵石崖照得雪亮。良久,更洛點點頭,抬起右臂,肥厚的手掌將烏巴拉花擺來擺去,那登伏在綠度母畫像前,左看右比隻是搖頭。關其雨不明所以地呆呆張望,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頭腦越來越昏,看一眼小寶,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橫流,更加不知道自己的玩具竟然成了喇嘛的尋寶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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