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機共存(3)

  時空公司的兩個技術員互相望了望，雖然聽不懂，捉襟見肘的焦慮、山雨欲來的緊張都在空中彌漫，何況還有大門口吵吵鬧鬧的人群？朱陶側身說：“關老師，麻煩您陪兩位美國專家去技術部，跟蹤研究‘美國超人’的問題。”關其雨點點頭並不多說，故作輕鬆地堆上笑容領著兩個美國人走了，臨出門回頭望了一眼，朱陶被圍在玻璃窗前，身後是南都秋日的晴空，絕高、又絕險。


  ??“朱董，請收下。”業務部的魏總經理放了一個信封在朱陶麵前，大大的“辭職申請”四個字觸目驚心，不等朱陶答複，微微頷首瀟灑而決絕地轉身離去。朱陶愣了愣，早就聽說有獵頭公司來昇實挖人，資金問題導致的業務無法開展、各路債主不停地上門追債、工資獎金也好幾個月沒拿到了，不少人動腦筋趁著能找到好去處趕緊走人，猶豫的一是在昇實時日非短多少有點感情、特別是崇拜朱中道的不少，二是認為“美國超人”的巨額利潤應該能扭轉集團局麵，資金緊張會緩解；現在朱中道中風進了醫院，“美國超人”有致命缺陷，還有什麽留戀的？追債的都堵上大門了！讓這位年青的海歸少東家去折騰吧！稱呼他“朱董”以前是恭敬，此刻則是似諷刺似呼籲“好說好散”了。很快，朱陶麵前就放了二十多封辭職信，不少是當場在會議記錄紙上寫下遞過來的，會場中不知不覺少了四分之一人。


  ??警笛聲響，緩緩駛來的警車中下來幾位人民警察。門衛連忙迎上去講情況，然而討債的人群激昂憤怒、迅速圍住了警察揮臂訴說或者振臂高呼、遠遠地也能看得出憤慨、聽得見呼聲“還錢”“還錢”，門衛漸漸被說得又往門邊退縮、越縮越小。


  ??“警察問阿能下去個負責人？”保安隊長捂著手機怯生生地問。眾人明白，這樣拖著警察也沒辦法，這些人既然來了不會輕易離開，員工下班怎麽辦？業務單位來辦公怎麽辦？昇實的聲譽——如果還有的話——怎麽辦？

  ??“我下去。”朱陶轉過身說：“大家都去正常工作。”


  ??“我陪朱董。”馮副總裁衝驚呆的幾十個高管揮了揮手，大浪淘沙，現在這種情形下留在公司的都是真正的骨幹：“都去工作。徐總帶幾個人和我們一起。”


  ??法務總經理點頭答應，搞法律的什麽陣仗沒見過？供貨商追討貨款沒有錯，信托公司理財公司要求兌付更沒有錯，他們麵對的是客戶群、是工人、是無數家庭。上門討債象這樣舉牌子喊口號算文明的，帶刀槍棍棒、打砸搶搞破壞加威脅的、滾地裝死耍無賴的，都不稀奇。隻要最終能還錢，討債的並不難對付。


  ??真正愁的是，幾百億的負債，哪裏有資金還？

  ??昇實的少主，隻會把矛盾引到他個人身上，能有什麽解決辦法？還有那個南大的講師“專家”，同樣一臉的單純懵懂，相信她講的對、“美國超人”是有問題，但是這個時候撤櫃，是想把昇實推下懸崖麽？昇實這個時候，顧得上啥“人機共存”嗎？徐總心裏一句句腹誹，然而跟了朱中道和馮副總裁二十年，可以說身家性命都在昇實，默默跟在幾個人身後下樓。


  ??“你是朱中道的兒子？小老板！你講阿該還錢？”果然討債的頭領情緒激動一把抓住朱陶：“告你講，不是我自己的錢呐！多少顧客堵在我門口哩！我生意不做麽得斯，我幾十個員工、員工家裏頭老老小小的都要來找我！你講阿是？”


  ??“哪個不是呢？”旁邊一個胖子附和著激動起來：“我們簽合同的時候寫好了付款日期，我們相信你們昇實，我們麽得喊你們帶款提貨、麽得喊你們預付貨款，你們大集團，阿能這樣坑我們小公司啊！”


  ??“就是滴就是滴。”要債的一個個七嘴八舌地吵起來：“你們幾千億資產的大集團，欠我們這幾百萬幹麽斯”“你幾百萬，我就八十五萬，是我兩個月的員工工資，要是拿不到，馬上員工就要到我家討飯嘍！”


  ??朱陶顯然沒經過這種場麵，外套襯衣都被被拉扯得東倒西歪，魁岸的身體雖然始終巍然不動，神情卻幾分錯愕幾分羞慚，雙拳攥得緊緊的。馮國慶知道他自小練柔道的——朱中道就這一個寶貝兒子緊張得很，請了各種武把式教、後來他自己選了柔道，能打得很——但是此時能打嗎？再能打也不能打！忙上前一步連聲說“放開放開”，幾個保安拚命拉住要債的，警察也勸：“有話好好講，人家老板出來了嘛，不要動手，不要動手。”


  ??徐總經理下頜微揚衝幾個法務部的手下示意，錢經理高聲問道：“合同都帶來了嗎？到我這裏登記，排隊付款！”


  ??這句話最有用，要債的人群立刻停止了推拉拽搡，有的立刻遞上合同複印件介紹自己，有的低頭翻找資料，有的看見錢經理在本子上認真記錄連忙打電話“哎，快把合同發我！”“快點，帶快點！”


  ??朱陶鬆了口氣，站在一旁看錢經理將門房變成了臨時辦公室，討債的自動排成了長隊一個個上前登記：單位，合同號，欠款時間，金額，大多數還絮絮叨叨地補充幾句因為這個欠款遭受的困境：單位工資幾個月發不出、欠下遊進項款人家停止供貨還上門要債、網民投資者最難纏已經四處宣揚我們平台不能投、這生意還怎麽做…等等，錢經理仔細聆聽，點著頭把這些也記錄在備注裏，人群得到安撫，漸漸安靜下來。排在後麵的踮腳伸頭望著前麵，已經登記好的也不肯離開，回頭牢牢盯著錢經理手中的本子，有的還拍個照片發回去。


  ??“哎，那到底什麽時候付款啊？”一個小夥子突然叫道。是剛離開登記台，正在把合同裝包裏、網上理財平台叫什麽“包賺不賠”的。昇實金融部在其平台上發了一個理財產品，四千萬的盤子，已經逾期兩個月沒有回購。


  ??“對啊，什麽時候付款？”登記好的和在排隊的都被提醒，紛紛高聲發問。隊伍漸漸亂了，後麵的人搶著擠上來。


  ??徐總經理連忙上前一步高聲說：“登記排隊是第一步，我們會盡快安排付款！”


  ??“盡快盡快，什麽時候？”


  ??“對啊，我們都聽了兩個月‘盡快’了！”


  ??“立刻付款！”


  ??“對！立刻付！不然我們就衝進去！”


  ??“衝進去！有什麽拿什麽，抵債反正！”


  ??人群重又騷動起來，隊伍亂成一團，朱陶再次被圍住。他這次沒有愕然，伸長臂取過錢經理的登記表，掃了一眼說：“一百萬以下的，本月內全部付清！一千萬以下的，三月內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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