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水深魚悅(3)
“好，我們再往前走。”隨著葉端直的語聲，眾人來到了池塘後的菜地，一畦畦整齊地種著各種蔬菜，左邊兩個“美國超人”正在摘白菜，右邊三個則在種紅薯，十幾個老人或蹲或站地散布在菜地中，手中有的拿著小鏟子、有的拎著小布袋、有的負手而觀，都和機器人有說有笑。“這些是喜歡種菜的老人，一塊菜地要盤好不容易，本來要不請菜農來、要不老人們自己做得疲累不堪，現在有機器人幫忙，所有問題迎刃而解。老人們種菜變成了參與式消遣，正符合這片菜地的初衷。”
??巴斯奇與奧威爾對望了望，隱隱約約明白了葉端直和朱中道的用心，不由得一顆心怦怦而跳。是真的嗎，他們那麽好？果然之後走過農田、工具修理廠、花圃、樹林，都是“美國超人”在幹體力活兒，壯碩的身體、剛強的鐵臂，在一片片工作場地中如魚得水幹得正歡。旁邊的老人或負手旁觀、或親手小試，全都輕鬆愉快嘻嘻而笑。
??“我們再進室內看一看。”葉端直領著眾人轉身進了一幢農舍，兩層樓的房子裏麵層高不高，樓梯和過道也頗狹窄。也有機器人，不過個頭小很多、六條手臂精細纖巧，有的在清潔，有的在廚房忙碌，有的在喂老人吃飯，有的陪伴在病床邊讀報紙，有的在活動室同時陪好幾位老人下棋打撲克甚至打麻將——六隻手招呼了三張桌子，輕鬆自如。
??“‘李太白’…”保羅喃喃地說：“這是‘李太白’…”
??“是啊，這都是新一代‘李太白’，‘李白18’的改進版，它的弟弟妹妹。”葉端直笑著拍了拍身旁的李太白，機器人閃了閃眼睛，象是幾分羞澀、還帶著幾分驕傲。“我們一路看過來，‘美國超人’和‘李太白’的特點很明顯，一大一小一粗一細一勝在體格一強在大腦，‘李太白’擅長的‘美國超人’幹不了，‘美國超人’輕輕鬆鬆對付的事情‘李太白’也做不到。所以，何不各盡其能、各盡其用？市場不是有限的，而是無限廣大！”
??“‘李太白’，‘李太白’，我怎麽沒想到？”保羅的聲音越來越大，蓋過了葉端直。眾人詫異地望向他，保羅是英國愛丁堡大學博士畢業，和“深度學習之父”傑弗裏辛頓是校友，幾十年研究人工智能，穩居機器人技術第一把交椅，號稱“機器人之王”，排名遠在李侯這個後起之秀的前麵，為人冷靜謹慎，永遠是機器人般基本無變化的表情，今天怎麽了？自見到李太白起就神不守舍，癡癡呆呆地一直望著它，視線跟著它移動，嘴巴抿得緊緊地，仔細觀察還能看到他握在身前的雙拳也攥得緊緊的、顯出內心極度的不平靜。然而在紐約展示會上“李白18”亮相的時候他也沒這麽激動啊。“李太白”雖然功能進化了很多，比如人臉識別後迅速搜尋資料找到相關信息，所以才能根據每個人的喜好奉上不同茶水點心，但基本就是“李白18”的原型，有什麽刺激了保羅？變得祥林嫂一樣？隻有葉端直雙臂橫抱，臉上露出幾分輕蔑，她知道什麽？
??“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保羅呆呆望著麵前忙忙碌碌穿梭來去的十幾個“李太白”，喃喃自語。“什麽各盡所能？什麽各盡其用？內行人一眼就看出哪個好那個先進！就算也有市場，也賣得掉，我們的臉麵何存？我做了一輩子機器人，我是機器人之王！李侯一個小杆子——翻譯是個南京人、譯得極地道——他憑什麽想得出？”
??“所以，您就幹脆下了狠手？”葉端直冷冷地問。
??“不錯，我不能讓這樣的產品上市！我比李侯強！我研究AI的時候他在吃奶呢！我才是機器人之王！”保羅咆哮著，困獸一樣跳起來，伸手去抓麵前的機器人，但抓來抓去隻是個空。保羅急起來：“芭比、芭比，快！上！”
??葉端直“啪”一個響指，金發女郎應聲而出，黃色連衣裙裹得凹凸有致，真像個芭比娃娃，風擺楊柳一樣走過來，嬌滴滴地問：“什麽事啊，保羅？”
??“那個中國人，那個有錢的中國人！”保羅急急忙忙地說：“纏住他！他進電梯了！”
??“電梯要刷臉，我進不去怎麽辦？”
??“這裏，有我做的仿真人臉！”保羅舉著個麵具惡狠狠地叫：“把這個遮在臉上等電梯，進瀚迅也是一樣！”
??“啪”又是一聲響指，滴答滴答兩秒鍾，天光大亮，陽光斜斜地照進會議室，金發女郎、昇實健康中心、李太白們統統不見了。桌上茶霧嫋嫋，咖啡散發著香味，點心不知不覺少了一半。
??“保羅，你幹了什麽？”巴斯奇震驚地問。
??“保羅，你是美國人，你是AI博士，你是時空公司的招牌，你是機器人之王！”奧威爾聲音顫抖。
??保羅如夢初醒，伸手托住麵前的一縷陽光，眯縫了眼睛，緩緩環視著四周。原來隻是瀚迅做的全息影像，原來隻是南柯一夢。陽光下，真相大白。
??朱中道和昇實的員工都張大了嘴合不攏，保羅陷害李侯固然讓人吃驚，而瀚迅的技術居然已經發展到以假亂真，讓觀眾身臨其境，內外並可以互動！剛才真象是到了“昇實健康中心”！那些機器人呢，到底在哪裏？
??“爸爸，怎麽樣？”朱陶跳出來，身後跟著安德魯和吉奧，三個人捧著平板電腦一頭的汗，笑得得意：“昇實的未來，怎麽樣？”
??“好，好，好。”朱中道隻會說一個字，成言笑嘻嘻地解圍：“朱老板您放心，不用一年就能實現！”
??安德魯搶著邀功：“奧威爾先生，巴斯奇先生，按照這個思路，‘美國超人’不愁銷路，隻要把這段影像發布，全球市場很快能打開！南都是第一站！二十萬台退貨的正好按此改造！”
??巴斯奇頭腦快得出奇，瞬間就想清楚了整個後果的得失利弊做了決斷，轉身痛心疾首地說：“葉總！我沒想到事情原來是這樣的！你放心，我這就帶保羅自首，為李侯為瀚迅正名！我們好好合作！你講的對，人工智能浪潮之中，人類必須合作共贏！”
??葉端直含笑頷首，視線越過眾人落在了門口。李侯靜靜地倚門而立，方方正正的瀚迅標識下，清俊的麵容依舊冷冷清清，紫霞湖般的雙眼中隱約可見一絲笑意。
??他自己洗清了冤屈，他用他的頭腦算出了今天的勝利，幾十步棋的每一步都在。那個冷淡孤傲的少年，隨歲月流淌長成了中年，可是那份天才獨有的驕傲、那與才華相伴的清冷，從未改變。
??葉端直心口突然一絲疼痛，轉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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