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每日一千(2)

  李媛歎了口氣“是啊！”身在基層一線，當然知道他說的對。每年春節後工廠招工，各廠使盡百寶，特別是一些基礎產業如服裝廠、紡織廠、印染廠等，單調枯燥又辛苦的工作，招工不是一般的難。這些行業，漸漸都會被機器取代吧？那是該慶幸的吧？

  ??“美國去年今年建了不少服裝廠——大部分是中國來的投資者——都是AGV智能化、即所謂‘端到端’的全自動生產線。”愛德華象是看出了她的思緒，插口說：“原材料工序就用AGV電梯，車間裏的縫製整燙等用潛伏式AGV，成品入庫及物流則有牽引型AGV，產量出乎意料地高。本來普遍的判斷、縫製工廠是無法回流美國的，因為美國的勞動力成本高達五萬美元一年、是中國的八至十倍。結果沒想到因為人工智能的發展近年帶動了這個產業回流，靠機器的自動化生產、綜合生產成本隻比中國高百分之二十。所以…”


  ??愛德華沒有再說，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中、產業變化是常態，支持瀚迅昇實按原計劃推出“李太白”，保姆們的反對不能成為理由。李侯遙遙衝愛德華頷首致謝，朱陶則幹脆迎上去交換名片，得知他就是約翰那位做信息模型的兄弟時再三說“保持聯係”。


  ??李媛苦笑。當然他們都有道理，可是家用機器人對這些保姆們的衝擊太大，要是“李太白”不斷擴大產量，“保姆”“鍾點工”“清潔工”這幾個行業很可能就要消失，僅南都相關從業人員就有三十多萬，這麽多人怎麽辦？

  ??“李媛、李侯，這麽巧，你們怎麽在這裏？”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招呼，兄妹兩人抬頭望去，中等身材墩墩實實的一個中年婦女，“小張！真巧！”李媛認出是家裏原來請的鍾點工張麗，連忙起身含笑回答。


  ??張麗是小寶剛滿月時家中忙亂、父親作主請的，後來父親生病去世都虧她在家忙前忙後；蘇北農村來的，手大腳大塊頭大，丈夫在南都做保安，兒子已經上大學，兩口子在紫東即城外租的房子，距離新街口不遠，固定時間外有什麽事她隻要走得開就滿口答應趕過來，與李家全家人相處得很好，尤其侯華嚴格到挑剔、難為她都笑嘻嘻地服從從不頂嘴；後來一直到“李白”來了，才狠心把她辭退。當時侯華和關其雨為這事還有過爭執，一個覺得好容易請到個稱心的鍾點工、辭掉容易以後再找就難了；一個覺得有李白了完全不再需要鍾點工，幹嘛要浪費，最後李侯李媛兩人做母親工作才算定下來。後來兩年中李白確實表現不錯，可是上次李白壞了，侯華自卓家回到陳閣老巷大屋抱怨個不停、尤其在找了幾個鍾點工都不滿意之後常常念叨小張怎麽怎麽好，但兩年多沒聯係，還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李侯也認出了張麗，微微頷首一笑，並不起身。李媛迎著張麗噓寒問暖，張麗得知是關其雨受傷在手術連說“要命”“要死”“怎麽搞的”“真是的”，又表示如果需要人照顧的話就找她。李媛好奇地問她現在做什麽，張麗自豪地拍拍胸膛：“我？專職康複護理員啊！考試拿到證書的！衛生局頒發的！就是專門照例術後病人，需要很強專業知識的！怎麽護理包括翻身都有講究、飲食搭配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時間能推出去散散心、多少時間，更要注意病人的情緒，陪他講話聊天都馬虎不得！護士？護士哪會那麽細致？何況一個星期出院了呢？家裏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就算有人在家也不懂也沒那耐心啊！所以忙啊！經常好幾家請！收入？比鍾點工高多了，比月嫂高！”張麗講著笑了笑，眨眨眼睛說：“比你當區長也高！”說著話後麵就一疊聲地有人叫“張麗！”“小張！”張麗高聲答應著“來了來了”忙忙地笑著去了。李媛望著她大步如飛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失業的保姆，隻要給她們培訓受教育的機會，會有更好的出路。比如“康複護理員”這種繁複細致的工作、與病人朝夕相處的、讓病人感覺到溫暖感覺到關愛的工作，機器人絕對取代不了。其它呢，陪伴老人、心理疏導、教育青少年等等需要人、需要有熱度有感情的人類的工作，太多太多了。


  ??他們講的對，人工智能帶給人類的，應該是體力勞動的解放、是更便利更快捷更輕鬆自由的新生活，不同階層的人員享受到的便捷或者不一樣，但每一個人都應該是受益者。李媛盤算著，從能做到的小事著手，立刻就與衛生局等單位聯合成立培訓中心，免費給想提高工種和改善待遇的保姆鍾點工上課，培訓“康複護理員”“老人陪護員”等係列工作人員。


  ??“關其雨家屬！”“關其雨家屬！”急救室的門咣當打開，護士推著車出來了。李侯一個箭步迎了上去，朱陶不甘落後搶在旁邊，連愛德華也站起了身，等候在一旁關切地張望。


  ??蒼白的小臉洗拭幹淨，嚇人的血漬都已不見，不過仍舊一片蒼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頭上和手臂和左腿到處裹著厚厚的紗布，“小雨，小雨。”李侯的聲音顫抖，倚靠在病床邊輕聲呼喚。李媛看看兄長，印象裏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他緊張，當年父親病重他都淡淡地呢，正好在研發“李世民”，整個人魂不守舍的。


  ??可惜，她聽不見。


  ??“生命危險應該沒有，手腿都是外傷，已經處理包紮好，按時換藥就好。腦部CT做過確定沒有顱骨骨折沒有顱內血腫等損傷，不過腦震蕩嚴重，要注意調養休息，”醫生一邊脫手套一邊說：“病人被打又被摔了？遭受的強暴力經大腦深部結構傳導至腦幹，不確定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不確定？醫生你想想辦法啊！”朱陶叫起來：“她這是飛來橫禍，她在單位好好地工作被人追上門，與她毫不相幹的事！她而且善良地關掉機器人怕傷著對方！”


  ??“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搖搖頭無奈地說：“繼續觀察，積極治療。腦震蕩在腦損傷中算是最輕的，也許數小時就會醒、也許數天也有可能，頭疼惡心嘔吐遺忘等症狀醒後會有，立刻叫醫生。”


  ??愛德華跨上一步又停住，站了半分鍾禮貌地轉身向幾人告辭。李媛明白，他原來是想向關其雨討論“超效學習”在信息模型中的應用，現在這樣還討論什麽？關其雨不知道啥時能醒、還會有後遺症！那麽多資料就算一句句念、她能明白嗎？也隻好回去了。碰到這樣的事故，美國人對南都對上元區多了幾分疑慮，項目肯定也無法繼續談了。李媛心裏暗罵吳書記，怎麽管理的？一大幫氣勢洶洶的中年婦女闖入園區難道不知道跟幾個保安去？其實是因為平日過於太平了才會毫無警惕心的吧？南都是全國公認的宜居城市，幸福指數排名前三，愛德華昨天到的時候是半夜，在金陵飯店辦完入住手續信步到附近利濟巷裏吃了碗小餛飩，今天還念念不忘說“真好吃”；蔣翻譯說這在紐約誰敢啊，也就因為知道南都是個特安全城市。誰想偏偏今天出了意外。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