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酒瓶
看著丹淵皺著眉頭朝他們使著眼色,丹演和丹燭默默地點了點頭。
??過了半晌,隻待喧囂之聲已畢,便見有五六人在眾人的簇擁中走了過來。直到他們走到跟前,忠王便端著酒杯站起了身來,笑著對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文鄉叔,就等你來了。”
??坐在靠後的席位上,白子青伸著脖子看了看,隨即拍了拍額哲的肩膀:“公延,看清楚是誰了麽?”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誰。”一邊用筷子撥弄著碗裏的菜,額哲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必定是宗文鄉和他那幾個五個狗兒子唄。”
??聽了這話,白子青那原本高抬著的頭猛地低下了來:“宗禮寺也來了?那不是你老領導麽?”
??“是啊,但願他可別往這邊來,要不然多尷尬。”說著,額哲埋頭吃了兩口,隨即拿起酒盞來自斟了一杯。
??“我可聽說過,當年你在宗禮寺做主事的時候,曾經在和宗文鄉吵過一架,還往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笑著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埋頭吃飯的額哲,白子青笑嘻嘻地小聲說:“成啊你!老額,別看你平時文縐縐的,年輕的時候也挺皮的啊。”
??“別把我說的這麽老,我今年也才不到三十。”用餐巾擦了擦嘴,額哲白了一眼白子青說道。
??“要不是你當時一衝動,現在也不會被踹到這個破王府裏,給丹右廷這小屁孩子拎包了吧。”說著,白子青拿起叉子來插了一塊糖醋裏脊,像記者遞話筒一樣將裏脊肉伸到了額哲的臉邊:“額主任,我想采訪一下你:你是不是當時喝多了?那宗文鄉可是宗禮寺的總長官,世襲罔替的侯爺,手裏握著‘恕卿九死’的丹書鐵券,殺起人來不眨眼的。”
??“看見我倒黴,你特別開心是吧?”張開嘴將白子青叉子上的裏脊咬在嘴裏,額哲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正座邊和忠王寒暄的宗文鄉,隨即輕蔑笑了笑,一邊嚼著肉一邊搖了搖頭:“老而不死,真是:‘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文鄉叔,我可一直等著你呢。”站在坐席前,忠王微笑著拍了拍宗文鄉的肩膀。
??“理兒,和你說了多少次了,這種場合不要等著我來再開宴,搞得我好像很不懂規矩似的。”撇著嘴露出了一排暗黃色的牙齒,宗文鄉笑嗬嗬地說道。
??坐在座位上擺弄著桌上的杯子,丹淵沉靜地聽著他們二人滔滔不絕的寒暄。站在他大哥麵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是宗禮寺的欽命宗禮令,姓宗名文鄉,二十五代世襲符印侯。隻見他剃著短發,身穿一襲藏青色的外衣,一邊嘿嘿傻笑著,一邊“哢哢”地盤著那對油光鋥亮的核桃。隨著他快速扭動的手指,一條銀鏈手表在他的袖子裏隱隱約約地泛著光亮。
??在他的身後,五個年齡不一的小夥子站在一邊陪笑著。他們當中年長的大概三十多,小的不過十歲,統一穿著黑色的西裝西褲,並配白色襯衫。
??一群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站在在大紅色羊角燈的下麵,顯得有些滑稽。
??“來,你們幾個還傻站著幹啥,趕快給你們理大哥賀喜。”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五個兒子,宗文鄉抬手拍了拍年紀最小的兒子,轟著他們走到忠王麵前,依次給忠王道了喜。
??“好了好了,瞧你們一個個怪客氣的,都快找地方坐著去吧。”
??笑著點了點頭,忠王抬手請他們到一旁的餐桌就坐,隨後攙著宗文鄉坐到了自己剛才所坐的位置上,見此,宗文鄉也不客氣,一邊將核桃塞回兜裏,一邊笑嗬嗬地在諸王的注視下坐在了遊惠的身邊。
??“誒!這個服務員,過來!”朝站在一邊的侍女揮了揮手,宗文鄉扯著嗓子喊道:“去再拿幾瓶白的來,今天我得和我大侄子喝個痛快。”
??“文鄉叔,咱們今天沒白的。再說居攝公主的欽差也在,喝多了失儀。你就湊合著喝些紅的吧。”扯了個椅子坐在了宗文鄉的身邊,忠王陪笑道。
??“什麽公主不公主的,這都什麽年頭了?還搞這些個虛頭巴腦的。”笑著看了看坐在周邊的諸王,宗文鄉一側頭,隻見在丹演的麵前擺著瓶未開瓶的紅葡萄酒,便抬手指了指丹演。
??“嘿!小丫頭,把酒瓶給叔拿過來。”
??“好嘞!”清脆的應了一聲,丹演拿起酒瓶子站起了身來,笑盈盈地走到了宗文鄉的麵前:“叔兒,我給你斟酒吧。”
??“好好,麻煩你了啊。”從兜裏掏出了煙來叼在嘴裏,宗文鄉點頭笑道。
??“沒事兒!”
??看著丹演推開了瓶蓋,宗文鄉扭頭從桌上拿起了高腳杯,還沒等將杯子送到丹演的麵前,隻見丹演突然握住了瓶頸,掄起酒瓶來,猛地朝宗文鄉的頭頂砍了下去。
??“砰!”
??隨著一聲崩裂之聲,宗文鄉慘叫著跪在了地上,一隻手捂著濕漉漉的頭頂,齜牙咧嘴地顫抖著。
??“老東西,活膩歪了。”將手中的碎玻璃隨手丟在了地上,丹演冷笑著踢了一腳匍匐在地上的宗文鄉:“區區一介螻蟻小臣,也敢使喚親王,今天姑奶奶就讓你長長記性。”
??“我滴個神啊……”見此場景,丹淵捂著眼睛搖了搖頭,隨即朝坐在一邊的丹燭苦笑了一下:“這丫頭,怎麽就不長記性呢。我先前囑咐了這麽多,對她來說就像放屁似的。”
??“怎麽回事兒!”一看見父親被打,宗文鄉的幾個兒子連忙跑了過來,待跑到正席,隻見丹演靠著椅背微笑著看著他們,在她的腳邊,宗文鄉一邊匍匐在地上,一邊痛苦地呻吟著。
??見此,為首的一個兒子氣得拎起了一把椅子,隻見在他的襯衫裏,精鋼水泥般健壯的肌肉在衣褶中若隱若現。
??“誰啊你!犯什麽病,連我爸都敢打,知道我爸是誰嗎?”
??“你爸?”看了看腳邊的宗文鄉,丹演笑了笑,隨即抬腳踩在了他撅起的屁股上:“你們看錯了,這是我管教兒孫呢。”
??“慶成哥,別和她廢話!”說著,宗文鄉最小的一個兒子用稚嫩的聲音對大哥喊道,“就是一個臭婆娘,弄死她!”
??聽了這話,丹演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神中冷冷透出了一絲寒光。血紅的色澤從她黑色的瞳孔中慢慢泛了出來。
??“對!弄死她!”說著,站在宗慶成身邊的是他的三弟宗慶文扯著嗓子喊道,隻見他生得一副孱弱的身子,蒼白的臉頰好似竹竿一般瘦削。
??聽此,宗慶成掄起了椅子,狠狠地朝丹演揮了過去,就在椅子距丹演的臉不足半米之時,隻聽得一聲“哢嚓”,鋪著紅布的椅子便被打在了一邊,強大的慣力下,宗慶成胳膊的關節處猛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隨即墜著他跌在了地上。
??“二哥!”
??“慶成哥!”
??慌忙地扶起了宗慶成,宗家諸子抬頭朝前麵看去,隻見高高地站在餐桌子上,白子青手拿著半截扯斷的椅子腿,正用她的那一隻獨眼冷冷地盯著麵前的五個年輕人。
??“連親王都敢打,不怕掉腦袋麽?”
??“子青姐!”回頭看了看站在桌子上的白子青,丹演興奮地朝她揮了揮手:“幹得漂亮!”
??“二弟,別打了。”伸手扶起爬在地上的宗慶成,隻見一個麵容白皙的男子單膝跪在地上,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快收手吧,那是安親王和平王府的總司令……”
??“大哥!”一聽這話,宗慶成猛地推了那男子一把:“什麽安王?什麽總司令?我宗慶成不管!從小都是我打人,還從來沒被人打過!”
??“那今天就讓你好好嚐嚐挨打的滋味。”
??說著,成王丹燭一摔酒杯站起了身來,隨手抄起了桌上的銀刀:“好好抬起狗眼看看,今天打你的是哪個!把老子惹急了,看我不給你一撻兒!”
??“諸位,息怒息怒。”
??見此,剛剛勸說宗慶成的男子慌忙走到了丹淵的麵前,隨即拱手朝他鞠了鞠躬:“平王殿下,家父和小弟喝醉了酒,冒犯王威,說起來都是我這個長子長兄的不對,要是有氣,請殿下衝我宗慶安招呼。”
??“夠了!”
??還沒等丹淵說話,隻聽得忠王大嗬著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起了身子。
??“今天……我是兒子的滿月。”怒視著眼前起飛狗跳的慘狀,忠王一字一句地牙咬切齒道:“你們這樣無理取鬧,是要我丹理難堪嗎?”
??扭頭看著忠王怒氣衝衝的模樣,白子青默默地扶著桌沿跳下了桌子,隨即背著手和成王丹燭、安王丹演一起,站在了丹淵的身後。
??“大哥,嫂子。”死寂的氣氛中,丹淵撐著桌子站起了身來:“是我平日管教不嚴,讓旁宗的弟弟妹妹給大哥和嫂子添亂了。大喜的日子,別氣壞了身子。”
??“理兒啊……”手扶著桌子站起了身來,宗文鄉捂著鮮血潺潺的頭頂朝忠王喊道。
??“文鄉叔。”見此,忠王趕忙和宗家的幾個兒子跑到了他的麵前:“文鄉叔,不要緊吧?我這就去找醫生。”
??“不用不用……”強顏微笑地擺了擺手,宗文鄉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丹演,微厚的嘴唇輕輕向上一挑:“這就是安王家的小千歲?早聞大名,幸會幸會。”
??“爹!你說什麽呢!”捂著胳膊站在一旁,宗慶成怒氣衝衝地說:“她都把你開瓢兒了。”
??“不許胡說!”將鮮血淌過的左眼緊緊地閉著,宗文鄉抬手一拍宗慶成光溜溜的腦袋:“再敢對安王千歲無禮,看我不打死你!”
??“這老小子,醒懵兒還挺快的。”站在丹淵的身後,丹燭欠著身子小聲說道。
??“是啊。”深深吸了口氣,丹淵帶著冷冷的表情點了點頭,“這也是他可怕的地方。”
??“大哥,嫂子,符印侯爺。”摩搓著頭發絲走到了酒桌的前麵,丹演一一向忠王、忠王妃和宗文鄉鞠了三個躬:“是我不懂規矩,惹大家生氣了,我這就滾回家去,不給大家心裏添堵了。”
??“別別別。”一聽這話,宗文鄉趕忙捂著頭頂的傷口走了過來:“小妹妹,你這一下打得好啊!你說我這麽大年紀了,確實也該穩重一些了。打今天起,我宗文鄉重新做人,哈哈!重新做人。”
??“真的?”高興地看了看宗文鄉的笑臉,丹演拍了拍手,笑著跳了兩下腳:“那我再打你兩下好不好?”
??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丹演身邊,丹淵一把扯過了她的袖口,將丹演擋在了身後:“起開!不知好歹的,還不趕快滾回後堂去!”
??“哦~”撅著嘴撓了撓頭,丹演一臉不樂意地跟著白子青往屏風後的走廊方向走去了。隨著她們二人的走過,站在紅毯兩側的賓客都不由得朝後退了幾步。
??“好啦好啦。”拿著酒杯站起了身來,沉默了好半天的遊惠這才發話。隻見她手持銀匙敲了敲高腳酒杯的邊緣,笑盈盈的麵容帶著紅潤:“都已經過去了,大家稍安勿躁。本使提議,為忠王妃,為小世子,大家一起幹一杯。”
??“幹杯。”稀稀鬆鬆地附和著,在場的所有人都將酒杯舉上了頭頂。
??“幹杯……”將空空的酒杯朝上舉了舉後,丹淵轉身坐在了忠王的身邊。
??“大哥,你聽我解釋,這事兒真不是我……”
??“我知道。”抬手理了理衣領,忠王一臉嚴肅地說:“五妹妹從小就這個脾氣,我理會的。”
??“等回了平州,我讓她給文鄉叔寄些孝敬,還請大哥代為轉送。”
??“老三!”一聽這話,忠王猛地扭過臉來盯著丹淵:“宗禮寺和我忠王府是世代姻親,我忠係一族身上淌著幾代宗禮令的血。今天,文鄉叔特地帶著五位公子來赴宴,你們看不上他,這我不見怪。可是竟然在我兒子的滿月宴上搞了這麽一出,以為賠點東西就算完了麽?”
??“那你說怎麽辦?”
??“我不知道,你們自己看著辦。”拿起酒杯來狠狠地往肚子裏灌了一口,忠王一摔杯子說道。
??“這個……”扭頭看了看一臉陪笑著的丹燭,丹淵輕輕咳了一下。
??“不如這樣吧,我們今天好不容易來一趟詹陽,這次就在府上多叨擾些時日。”
??“你想幹什麽?”
??“大哥,沒別的意思,就是想陪著宗侯爺和大哥、大嫂多待幾天,能賠罪就賠罪,能伺候就伺候。總之一句話,就是想給你們順順氣。”
??“嗯,這倒像句人話。”瞥了一眼丹淵,忠王翹著嘴角笑了笑。
??“嘿嘿,大哥,您可抬舉我了,咱們家是妖,怎麽會說出人話來?狗嘴裏還吐不出象牙呢,你說是不是?”嬉皮笑臉地替忠王斟了杯酒,丹淵抬起手來捶著忠王的大腿說道:“您沒聽人家說麽:‘右家似人,左家似妖’。我們左家一脈,幾百年來一直都躲在山溝溝裏,不比你們右家在人類社會混的時間長。不懂禮數,欠管教,這您也是知道的。”
??“你還別跟我來這個。”說著,忠王抬手拍了一下丹淵錘在自己腿上的拳頭:“你要這麽說,那先帝、敬國公、還有長公主可都是你們左家的,你要糟踐自己,別把曆代主上一並糟踐了。”
??“是、是、是,還是大哥想的周全。”
??說著,丹淵瞅了一眼坐在忠王身邊的遊惠,咽了口口水,諂媚地笑道:“說到這個敬公,我還有件事求忠王爺幫忙。”
??一聽這話,忠王扭過了頭來,翹著嘴角看了看一旁的丹淵和丹燭,笑了。
??吵吵鬧鬧的宴廳裏,掛在天花板上的紅色羊角燈受方才一番打鬥的波及,還在輕輕地搖晃著。悠悠蕩蕩的光色折射在了忠王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
??“我猜,你是想說追尊敬公為皇帝的事吧。”朦朧的紅暈中,忠王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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