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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節 大朝儀(1)

  九月的最後幾天,劉徹正式下詔曰:皇後之尊,與朕同休,供奉天地,抵承宗廟,母儀天下。故有莘興殷,薑任母周,二代之隆,蓋有內德。朕即位以來,長秋宮闕,中宮曠位,此朕德薄也。幸有堂邑候午女秉淑媛之懿,體山河之儀,威嚴昭曜,德冠宮闕,群燎所谘,斂曰宜哉,卜於著龜,卦得承乾。其冊陳氏女為皇後!

  正式冊立陳阿嬌為皇後,迎娶入宮,入主淑芳殿。


  整個立後程序隻用了半天就搞定了。


  而在之前,劉徹的皇帝老爹立後更快速——前腳登基,後腳就冊立薄氏為後。


  惠帝迎娶宣平皇後,也是如此。


  說起來,漢室以來,還是劉徹立後,所花的時間和程序更多更複雜。


  娶了陳阿嬌以後,劉徹就將這小妻子養在淑房殿中,雖然也常常去看,但卻沒有在淑房殿過過夜。


  陳阿嬌還是太小了!


  錯非是馬上就要麵臨一年一度的大朝儀,還要完成登基後的首次祭拜天地祖宗宗廟,劉徹真想再拖個幾年。


  但沒有辦法,很多事情有時候其實就逼著人去做,不得不做!


  東宮似乎也明白,陳阿嬌還太小,所以,在這個事情上倒也沒給劉徹什麽壓力,就連館陶都沒有任何意見。


  這讓劉徹不免鬆了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東宮跟館陶逼他與陳阿嬌同房。


  那樣的局麵,實在太可怕了。


  立後之後,緊隨而來的,就是劉徹即位之後的第一次大朝儀。


  元德二年的第一天。


  剛剛三更天,未央宮的北闕之下,就已經是人頭攢動,車水馬龍。


  所有九卿各衙門六百石以上的官僚排成了整齊的幾個隊列,各自在各衙門長官的帶領下,安靜的齊聚在一起。


  僅僅是這些人,就已經多達數百。


  但這些往日跺跺腳就能讓黔首顫抖的官僚。此刻,卻如同掉進大海的一滴水珠一般渺小,平凡。


  未央宮前數以百計的巨大火盤,子時之後。就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宮牆之上,數以千記的火把,更是已經燃燒了一整夜。


  明亮的火光,將整個未央宮照的有如白晝。


  一輛輛富麗堂皇。奢侈到極點的馬車,從長安的四麵八方,在衛士家臣仆役的簇擁下,駛來北闕。


  一麵又一麵旗幟在馬車的車頂高高飄揚。


  一位位食邑千戶,甚至萬戶的列侯,施施然從馬車中走下來。


  今天,漢室建立以來,所有依然還存在列侯勳貴,元老大臣,不論他們的封國在哪裏。不論他們人在何處,都已經來到了長安,並將於今日朝覲天子。


  有人無聊,暗暗數著那些往日尊貴無比的大人物的車駕。


  然後他就發現了這樣一個事實。


  敕封越久的列侯,似乎越抱團。


  像高祖功臣,幾乎就是同時抵達。


  平陽侯世家作為排頭兵,第一個到場,然後就是丞相長平侯周亞夫,次為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然後就是汝陰、廣嚴、廣平、清陽、北平、曲周等數十位列侯幾乎是同時到場。


  這充分說明了。高祖功臣們在今天已經團結在一起了。


  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


  而太宗之後的列侯勳臣,大部分都是外戚或者歸義候,真正靠軍功為列侯的。就少之又少了。


  而這些人幾乎都是三三兩兩,斷斷續續的陸續到達,與高祖功臣的後代們緊緊抱團在一起,有著天壤之分。


  有心人想想,很快就釋然了。


  高祖功臣到了今天,除了北平侯張蒼和故安候申屠嘉還在喘氣外。餘者早已傳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第四代了。

  這些貴人生於富貴之家,長於婦人之手,除卻少數聊聊幾人外,餘者真是既不知喜,更不知悲。


  除了鬥雞走狗玩女人外,就沒有別的特長了。


  他們若是還不緊緊抱住深的天子信任的丞相以及前丞相的大腿,那遲早要丟到封國和爵位!


  這可不是什麽杞人憂天!

  高祖分封功臣一百餘位,現在還保持封國與爵位的,隻剩下了不到一半!

  餘者盡如大浪淘沙,被曆代天子、丞相和廷尉給廢為庶民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卷進了各種謀反事件,連香火都斷絕了。


  除了留候和曲逆這樣的有功社稷,能被曆代天子記住的功臣,剩下的,一旦丟了自身爵位那就馬上要變成路人甲乙丙丁了。


  而太宗之後的功臣,則多數是第一代,第二代,隻要自己不作死,就不虞有什麽危險。


  而且,這些人多數都有著自己的政治前途,自然也就不會抱團,以免為天子所疏遠。


  列侯們到場後,本來空曠的北闕宮門,立刻就擁堵了起來。


  漢興以來三代天子,前後敕封列侯幾近三四百人,除掉大約三分之一已經被淘汰外,還有起碼兩三百位列侯在位。


  這些列侯,人人都有家臣仆役衛士親信,一個列侯再怎麽寒酸,身邊也會有十幾二十人來充場麵。


  富貴者如家大業大的平陽侯曹氏,僅僅隨同這一代平陽侯曹壽來到宮闕前的馬車就已達十餘輛,隨行的衛兵、家臣、食客、仆役數以百計。


  充分的向人展示了什麽叫狗大戶!

  而各諸侯王的子嗣列侯們也不甘人後,一輛輛華麗至極,也奢侈至極的馬車,裝飾著從蜀郡到齊魯,從中國到域外的珍奇異物。


  最後抵達北闕城樓下的是外戚。


  章武候竇廣國、枳候薄戎奴,東宮兩位太後的兄弟先後到達。


  看了看宮闕前那數也數不清楚的奢靡車馬,章武候竇廣國眉頭擰了起來,淡淡的道:“這些列侯,越來越不像話了,吾得去跟天子說一說此事,要好好得殺一殺這些列侯的奢靡之風!”


  隨竇廣國同車而到的大將軍魏其候竇嬰隻能在一邊賠笑。


  沒辦法,這位叔父大人的脾氣向來如此!

  然而,列侯階級沉迷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卻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


  想要從小就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列侯們去理解什麽叫節儉。這根本就不可能!

  再說,今上貌似也沒有那個打算!

  以竇嬰觀察的情況來看,當今天子,似乎故意縱容了列侯們的奢靡攀比之風。


  前些時候。竇嬰甚至就聽說,天子曾對前去報告列侯們鋪張浪費,越來越沒有節製的廷尉趙禹說:法無禁止則不糾,不犯律法,廷尉勿須插手!

  竇嬰正想著此事。北闕城樓下的道路,忽然自動向兩側分開。


  數以百計的馬車,載著沉重的貨物,緩緩駛來。


  “是上計吏們來了!”竇嬰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麽情況。


  每歲歲首,天下各郡國必然要上計京師。


  一個郡多則十餘縣,少則七八縣,每縣戶口多則三四萬戶,少的也有幾千戶。


  當年北平侯張蒼製定的上計製度規定,上計的賬本和稅賦明細。要具體到戶,到畝,到人。


  換句話說,地方官必須把當地每一戶的每一畝土地,每一個始傅人口的服役情況,納稅情況,詳細的記錄在竹簡之中,然後上計長安。


  所以,每到歲末,漢室都會出現一個奇觀。

  無數的馬車。從天下郡國各地啟程。


  長長的車隊有的甚至延綿數裏,為了確保上計工作順利安全的完成。


  地方郡縣甚至會征發數以百計的民眾,派出數百人的郡兵以及數十位官吏主導。


  整個十月和十一月,丞相、少府以及禦史大夫衙門。數以千記的官吏,都會全身心的投入到對天下郡縣上計賬本的審核和查閱之中。以確保沒有人欺君。


  而今歲是新君登基後上計的第一年,更是尤為重要。


  無數官僚都想要給新君留下一個好印象。


  什麽樣的印象最能讓天子記住?


  當然是政績?力壓群臣,獨占魁首的政績!


  所以,今年的上計工作更是為天下所重,以竇嬰所知。在八月份的時候,就已經有郡縣主官派出了親戚和心腹在長安活動,遊說了。


  館陶長公主家的門檻,更是都快被攜帶者各種各樣珍寶的‘使者’給踏破了。


  而眼前的這數百輛滿載賬薄的馬車,不過是一個開始。


  未來數天,類似這樣規模的馬車還會源源不斷的來到未央宮。


  最終,這些馬車中的賬薄上記載的文字,都會變成地方官員身上的官服顏色,並決定他的官印大小去留。


  某些運氣太過糟糕,而且沒有活動,或者活動不到位的倒黴蛋甚至會因此惹上大麻煩,被揪出來當典型。


  嗯,就是殺雞給猴看的那隻雞!

  這些馬車緩緩駛到北闕城樓之下,一位看不清楚品級的官員策馬走出馬車群,對城樓上的衛兵道:“清河郡上計吏奉郡守李公之命,運清河郡各縣、鄉、亭、裏上計薄,呈與天子禦前!”


  清河郡,那是竇氏的老巢啊!

  現任清河郡郡守李文,還是自家叔父大人當年的門生故吏。


  竇嬰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叔父大人,發現竇廣國並沒有任何表現。


  數百輛滿載竹簡賬薄公文與入庫糧賦明細的馬車,隻不過一郡一歲賦稅徭役情況。


  這讓竇嬰也不由得吃了一驚,不由得在心中想道:清河一郡的上計,就如此之多,難怪當初北平侯要製定三歲一大計,一歲一小計的製度,若是年年都如此,要將詳細收支報與朝廷,恐怕,地方官員跟朝廷吏員,都要累死!


  過了一會,城樓上一個將官探出頭來高聲問道:“請將勘印信符呈來!”


  同時,一個繩子吊著的竹籃從城樓降下。


  那上計吏從懷中取出官符印信與公文,放進竹籃。


  那竹籃被拉上城樓,城樓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似乎是在核對公文和印信。


  不多時,北闕城樓就被緩緩打開,露出了那已被熊熊火光照的有如白晝的宮闕。


  車隊在經過宮廷禁衛的搜查,確認沒有私藏任何武器與危險品後,被放行,在宮中的少府衙門之中。數以百計的低級官吏,已經在等待審核了。


  竇嬰瞄了一眼自己叔父,發現,在馬車入宮後。章武候竇廣國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


  這讓竇嬰深信,今年清河郡能搶在天下郡縣之前,第一個入宮上計,恐怕自家這位叔父在背後出了不少力氣。


  要知道,清河郡。就是竇家的老巢,大本營。


  自竇氏貴幸之後,曆任郡守,都與竇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隻是長久以來,跟外戚走的太近的地方官,常常仕途都不順利。


  漢家天子不會縱容外戚的勢力太過龐大,所以,往年,竇氏都沒在上計上花太多心思。


  看樣子,新君即位後。竇氏脖子上的枷鎖,似乎鬆懈了一些?

  竇嬰心裏想著。


  可是,他隱隱還是有些不安。


  劉氏天子曆代以來,最擅長的就是扮豬吃虎了。


  高祖劉邦扮豬吃虎,鯨吞了整個天下。


  太宗劉恒扮豬吃虎,讓元老勳臣全體撲街,絳候周勃甚至差點死在了廷尉大牢裏。


  先帝也不壞,即位前被張釋之、趙綰等人各種吊打,還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樣,即位後立刻算總賬……


  當今天子。年輕是年輕。


  可,以他即位前和即位後的種種表現和為政舉措來看,這可不是什麽善茬!

  “果然不愧是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繼承人,劉氏血脈!”這句話是竇嬰從被當今天子整的欲仙欲死的某位前貴人哪裏聽來的。


  這話的潛台詞。自然就明顯的很了。


  想想看高祖和太宗是怎麽玩的,今上會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恐怕這是一個坑哪!”竇嬰在心中不無擔憂。


  但可惜,他不能說出來。


  一旦說出來,那就變成了天子與竇氏直接撕逼了。


  “可能是吾想多了吧……”竇嬰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東宮老太後尚在,即使如吾所料。陛下大抵最多拿吾家來立威,不過丟些麵子而已……”


  這樣一想,竇嬰心裏就坦然了。


  丟麵子怕什麽?

  竇家又不是沒丟過!


  隻要東宮還在。


  丟了麵子後,天子必然在其他方麵全麵補償竇氏。


  當年太宗時,竇家就被太宗挖了個大坑埋進去,麵子丟了個精光,可結果最後的補償,不僅僅讓竇氏將損失全補回來了,而且收獲了數倍於損失的利益!

  毫不誇張的說,竇氏能有今天,當年,眼前的這位叔父大人與已經去世的伯父的隱忍至關重要!

  等清河郡的上計馬車全部進入宮闕之中後,東方的天際隱隱露出了些白肚皮。


  “平明了啊!”竇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為大朝儀做最後的準備。


  漢家製度,大朝儀,平明(大概淩晨5點以後)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


  文武百官,勳貴大臣,將開始按照等級爵位先後入宮。


  宮殿之中,會陳列車騎步卒衛官侍郎。自宮門直至宣室殿,沿途更會設無數兵旗,以彰顯天子威勢。


  等到了宣室殿前,才會按照文武分成不同序列,分別在禮官引導下次第入宮。


  整個過程將會持續一個時辰甚至更久,而之後的大朝會則會一直持續一整天,除了晚上的朝宴外,與會官員幾乎沒有什麽休息時間,這對人的膀胱和腸胃以及健康狀態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臨來前,竇嬰已經是吃飽喝足還排泄完畢,為今天一天的奮戰做好了準備。


  不過,像他的叔父章武候竇廣國這樣的勳貴外戚,卻不用如此。


  到時候,太皇太後自會找個時間,找個借口,將章武候叫去東宮。


  除此之外,其他老臣,如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內史田叔,故太中大夫石奮,都有這個待遇。


  這也算是漢室政權人性化的一個地方,對於年紀大,勞苦功高的老臣,在這些方麵都會給予照顧和優待。


  竇嬰正這樣想著,北闕宮門忽然全部打開,一個個身著絳衣的謁者已經列隊走出宮門。


  元德二年的大朝儀終於開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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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4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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