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節 家宴
當天晚上,劉徹在宣室殿召開宮廷家宴,款待從安東歸來的小舅子和表哥。
薄竇外戚的主要成員都參與其中。
皇後陳阿嬌則六年來,首次作為宮廷的女主人,主持宴會。
十四歲的漢室皇後,恰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的魅力,雍容得體,落落大方。
讓竇家在心裏放心不少,也讓薄太後深感欣慰。
竇家放心,這很好理解。
一個與竇氏關係親密,有血緣關係的皇後,隻要穩固地位,足可讓竇氏在竇太後之後,再富貴三十年。
至於薄太後,則純粹是不想再見到似她一般的悲劇再度在這未央宮上演。
劉徹則是靜靜的坐在一側,看著這一切。
但在心底,劉徹已經在盤算外戚力量的再平衡了。
高闕之戰後,義氏外戚集團,將攀升至頂點。
劉徹已經做好了,晉升義縱為大將軍領安北都護府都督之職的準備。
至此,義氏外戚,很可能在未來,在漢軍之中,底定足夠的基礎。
一個類似於曆史上衛青霍去病的衛霍軍事集團那樣龐大的勢力。
對此,劉徹是既高興,又提防的。
這也是任何一個皇帝的本能反應。
對大將,尤其是有能力的大將,皇帝都會非常喜歡。
但國家不能依靠某一個勢力或者某一個派係打天下。
多元化和再平衡,始終是維係國家穩定,政治平穩的王道。
所以,劉徹需要再扶持,再打造一個新的軍功利益集團。
目前來看,薄世或許可以算作一個選擇。
但,薄世的能力和性格,存在一些缺陷。
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屬於那種守成的官員,他缺乏進攻性和侵略性。
在安東或者朝堂上,這些缺陷,不會被發現,甚至會成為優點。
但領軍作戰,尤其是遠征異域。
缺乏侵略性,可不行!
另外一個問題,則是所有的皇室家族都無法回避的一個問題——既奪嫡與守護。
對外戚來說,讓自己的外甥or表弟成為儲君,這才是他們的終極追求。
曆史上,臣如霍去病,也曾經親自插手和幹預皇室內部紛爭!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出手和幹預皇室內部的問題。
而效果則是拔群的。
因為霍去病出手之故,武帝五子盡數出京。
劉據的太子地位因此得以穩固!
雖然說,目前,劉徹還不需要為此苦惱和糾結。
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對皇帝而言,永遠考慮最壞的情況,總不會有問題。
未來,皇長子劉去病還不知道是否可堪成才。
其他諸子,也不清楚到底誰能成為那個在將來繼續領導大漢帝國走向強盛,接過劉徹的旗幟,繼續完成曆史賦予漢家的使命的儲君。
所以,劉徹必須考慮所有情況。
萬一,將來劉去病不堪造就,而其餘諸子之中,有合適人選。
劉徹就會毫不猶豫的廢長立幼,然後,他會跟他的父親一樣,鐵石心腸的為新君的地位穩固,而發動大清洗。
對國家來說,一家哭,永遠好過一路哭、天下哭。
劉徹可不希望,自己變成晉武帝、漢宣帝那樣的傻瓜——明知道太子不中用,卻還惦記舊情,猶豫不決,最終給國家造成難以挽回和無可估量的打擊。
對中國這樣的大一統體製下的王朝來說,皇帝的權力實在太大了。
所以,昏君和庸碌之君,對國家造成的損失和打擊,是呈幾何數字上升的。
出於未雨綢繆的準備,劉徹不得不去考慮所有可能的選項。
不過,好消息是——未來的中國,將會足夠大,大到以至於,足以安置所有的皇子,甚至足以讓所有人滿意。
說不定,還能出現類似漢光武故事那樣的情況。
光武帝首先立的太子劉疆,不就發揚風格,把太子之位主動讓給了更出色,更有能力的劉陽?(劉陽成為太子後更名劉莊,既漢明帝,而劉家一直有即太子後更名的傳統)
總之未來的選擇很多。
但現在卻隻有一個,那就是繼續北伐,全取河西、幕北,奪西域,打通通向中亞和南亞的道路。
正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堂邑候陳午,就舉著酒樽,來到了劉徹麵前,恭身拜道:“當今幸甚,幸蒙陛下不棄,老臣之孽子,也能成才,臣謹叩謝天恩!”
對陳午而言,劉徹這個外甥皇帝,不僅僅讓他的兩個兒子脫胎換骨,完成了新生。
更拯救了他的人生。
在以前,陳午名為館陶的丈夫,實則是館陶的奴仆加生育機器而已。
要不是竇太後還在,而且,劉氏天子看的緊,陳午感覺,自己的頭頂恐怕早就綠油油了。
即使如此,他身為一個男人,一位漢室列侯的尊嚴,也早已經被館陶踐踏的體無完膚了。
但,他能有什麽辦法?
當初,為了娶館陶,他可是打敗了許多強敵,經過太宗皇帝欽點,方才成功尚得太宗與竇太後的唯一女兒。
而娶了劉氏的女兒,哪怕再苦再酸,也隻能自己忍著。
原因無它,在之前,所有與劉氏公主或者翁主(後世的郡主)合離的男人,全都死了,而且死的極為淒慘。
在護短這個天賦上,老劉家可是點滿了天賦點的。
休說是他,區區一個堂邑候了。
當年,曲逆候陳平的兒子陳買娶了太宗與慎夫人所出的女兒,結果,成親不過兩年,陳買就自殺了。
對外的說法是:恭候(買)抑鬱成疾。
但實則是因為陳買發現了自己的妻子養小白臉,實在受不了這個屈辱,憤而自殺。
曲逆候都隻能忍著,忍不了隻好自己去死。
他陳午還能怎麽著?
而且,館陶到底沒有給他戴綠帽子。
這個事情,自然就隻能捏著鼻子,忍受下來。
但現在,陳午終於解脫了。
因為,他的兩個兒子成才了,有權勢了。
他們擁有的權勢,連館陶也要稀罕,於是連帶著,他的地位也提高了許多,從過去的配種工具,終於榮升為丈夫,雖然依舊要被館陶呼來喝去,但至少,是有尊嚴的呼來喝去,至少,館陶在呼來喝去之前,還得喊他的名字。
這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要知道在以前,除了在天子和太後、皇後麵前,館陶何曾給過他尊嚴和麵子?
劉徹卻是笑眯眯的扶起自己的姑父。
老實說,陳午這個姑父,為人老實忠厚,和善,而且富有同情心,繡衣衛就不止報告了這位漢家列侯,太長公主的丈夫,路遇貧民或者見到他人有難,伸出援手的故事。
劉徹常常為他惋惜。
他若不是娶了館陶,他的成就絕不止是一個花瓶而已。
但沒辦法,誰叫他娶了姓劉的女人為妻?
要知道,劉氏公主,特別是嫡係公主,那可是整個曆史上都赫赫有名,即使李唐的公主們也望塵莫及的女強人啊!
李唐公主最多也就是養養小白臉,摻和一下諸子奪嫡,最強的太平公主,仰賴武則天的威勢,也不過是糾集了一批文人,上跳下躥而已。
但老劉家的公主,那可是文能麵首三千,武可定國幹政的可怕存在。
自從魯元長公主至今,幾乎代代都有強大到足以幹預政務的長公主活躍在朝堂之上,成為九卿之外的第十卿。
就連諸侯王的翁主們,也沒有幾個好欺負的。
終西漢曆史,大約也就一個平陽公主,還算正常人……
如此凶猛的公主們,就問你怕不怕。
所以,假如穿越西漢,假如不想頭上綠油油,在家裏抬不起頭,千萬千萬,別娶劉家的女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劉家的公主們如此凶猛,這其中,未嚐沒有姓劉的皇帝縱容的緣故。
畢竟,自己的姐姐、妹妹、女兒,怎麽可以讓外人欺負呢?
在別人的立場上,劉氏公主凶名之外,但對劉氏自己來說,這卻是對自己的親人最好的保護方式。
這樣,至少沒有人敢欺負自己的家人!
所以,劉徹也僅僅隻是同情陳午而已。
再多就沒有了。
現在,看著陳午的模樣,劉徹也是感歎一聲,這位姑父現在總算是熬出頭來了。
劉徹又抬眼看了看一副賢妻良母模樣的館陶。
這幾年來,館陶也變了許多。
至少在他麵前,這個丈母娘還是很守規矩的,更不敢有放肆。
畢竟,館陶最怕的就是惹毛了劉徹這個女婿,連帶連累了陳阿嬌。
但其實,館陶完全是多心了。
對劉徹來說,現在的陳阿嬌當皇後,他很滿意,也很喜歡。
陳阿嬌的單純和天真以及爛漫,是他所嗬護和珍惜的寶物。
畢竟,作為皇帝,這個世界上的黑暗麵,他見的太多,也經曆了太多。
假如回到宮廷還要去麵對後妃們此起彼伏的宮鬥,各種醋壇子亂飛的可怕場麵,那他的生活,未免會變得太可悲了。
“大人還請免禮……”劉徹在陳午肩膀上拍了拍,道:“陳須和陳嬌兩位表兄,能有今日,全賴姑父往日教導之功!”
說著,劉徹就朝陳須和陳嬌道:“還不快快來謝過姑父大人和姑母大人的養育和教育之恩?”
兩兄弟聞言,立刻就對著陳午和館陶拜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養育、教育之恩,兒子永生難忘,請受不孝子一拜!”
這讓陳午感動的淚流滿麵,就是館陶也唏噓不已,連忙上前,拉著兩個兒子,抱頭痛哭。
而劉徹看著這個場麵,頗為得意的揚了揚眉頭,甭管他們是不是在作秀,但對漢家來說,還有什麽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浪子回頭、父子相擁而泣,更加政治正確的事情?
更別提,這個事情,其實完全可以歸功劉徹自己。
傳揚出去,立刻就是鮮活的教材和典型案例。
這碗雞湯,足以讓天下士大夫和貴族,都看的淚流滿麵,從而感慨天子人格魅力就是強就是強!
而在現在,被灌下雞湯的竇氏外戚的成員們,看著這個場麵,都是感動不已。
紛紛出列拜道:“伏唯陛下能作威作福,臣等謹為天下賀!”
竇太後也道:“皇帝有心了……”
直至此刻,竇太後終於確信,這個天下,交給劉徹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他必將帶領漢室,上接文景之盛世,步入一個全新的,自古未有的空前盛世。
劉徹卻是微微一笑,恭身道:“這是孫兒該做的!”
對劉徹來說,東宮隻要不出來幹涉他的施政,那麽,這個世界,就已經不存在任何可以抗衡他的威權的個人或者組織。
大權在握的他,野心勃勃的看著整個已知世界。
他知道,曆史已經麵目全非。
而今後,可能還會破碎的更加嚴重,甚至,足以讓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可怕。
還有什麽事情,比粉碎曆史,矯正曆史,對於一個穿越者來說,更有成就感的?
沒有了!
穿越者不能改變曆史,那穿越過去做毛?
純粹浪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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