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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節 睜大眼睛

  但此時,殿中的氣氛還是非常尷尬的。


  竇太後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本來,竇太後和薄太後的打算,就是趁著皇帝高興,趁機情。


  畢竟,如今東宮已經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了。


  在這種事情上麵,再不發聲,那東宮就要徹底被人忽視和遺忘了。


  連百姓家裏的老太太都知道,一旦被人忽視和遺忘,那就意味著孤獨與寂寞。


  竇太後和薄太後豈會不知?

  所以,這次,對她們來,其實也是機會。


  一次試探自己究竟還有多少分量?皇帝是否依然尊重自己的機會!

  這很重要!


  劉氏子素來薄情。


  哪怕是對於家人,也是如此。


  別是祖母和名義上的母親了,就是祖父和父親,劉氏子也未必能有多少尊重。


  高帝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


  所以,沉吟再三,薄太後終於開口,道:“皇帝,聽今日你龍顏震怒,抓了許多人?”


  劉徹一聽,就笑著低頭道:“不敢欺瞞母後,朕以為,這長安城之中的一些人,是該得到一些教訓了!”


  薄太後和竇太後一聽,心裏麵立刻就放鬆了。


  既然皇帝還願意與她們這些事情,且沒有不耐煩,這就明皇帝還是尊重她們的。


  當然,尊重到什麽程度,卻是需要試探試探的。


  於是,竇太後問道:“皇帝啊,哀家聽,廣平侯薛澤被廷尉抓了?”


  劉徹聞言,坐下來,笑道:“回稟皇祖母,確有此事!”


  “廣平侯澤,自恃有功皇祖母,朕屢教之,卻屢教不改,且愈發猖狂!”劉徹沉吟道:“如今居然與劣商、惡紳、遊俠、地痞相互勾結,魚肉百姓!朕已有確鑿證據,薛澤曾經指使其門大夫薛順家臣王亦等廣蓄打手,強迫百姓借其子錢,章台街北三裏人張氏不從,竟被其活活打死,張氏子狀告無門,憤然從灞橋跳河自殺!”


  薛澤這貨,與竇太後的關係很親近。


  他父親薛歐當年曾經擔任典客,也就是如今的大行令。


  在他擔任典客時,曾經幫助竇太後得入代國。


  有著這個香火情在,薛歐一直順風順水。


  曆史上,他曾經曆任京輔都尉、長安令、中郎將、大行,最終成為丞相。


  但在如今這個時間線上,他就已經是悲劇了。


  當年,列侯串聯,因為他跳得太高,被劉徹一巴掌按在地上,不斷摩擦。


  最後還是竇太後求情,才得以免死。


  但這個渣渣卻不思悔改,一直在家裏琢磨著要搞事。


  元德五年開始,薛歐就跟長安的幾個豪商開始接近,尤其是無鹽氏,薛歐與之走的一度旁若無人。


  在無鹽氏的引領下,薛歐開始涉足子錢生意。


  這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無鹽氏垮台後,薛歐趁亂而起,用自己的家臣和門客做馬甲,間接性的開始控製和掌握無鹽氏的遺產。


  大批無鹽氏的走狗和打手紛紛被他收攏。


  在此番長安改造過程裏,薛歐就是做的最激進的一個。


  他手上沾著的人命,從繡衣衛調查的情況來看,至少十幾個!

  所以,在薛澤的問題上,劉徹是不會再給竇太後麵子了。


  此番,整肅長安,必定要有列侯流血!


  薛澤,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竇太後,卻還是念及舊情,道:“哀家當年曾得廣平敬候薛歐之助,又曾與康候薛靖有舊,實在不忍敬候與康候無嗣!還請皇帝體諒哀家人老念舊之心……”


  竇太後向來如此。


  誰對她好,她能記一輩子。


  像袁盎、薛澤,都是因為有竇太後做靠山,才能一直呼風喚雨。


  還有館陶、梁王,也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有那麽顯赫的地位和權勢。


  她並不在乎,這些人究竟做過什麽事情,有過什麽罪過。


  這讓劉徹很頭疼。


  講道理的話,老祖母求情,作為孫子,再怎麽樣也得給麵子。


  但問題是——薛澤已經不是第一次犯法被竇太後求情了。


  甚至都不是第二次,第三次了!

  這特麽都是第四次了!

  自元德二年至今,他四次犯罪,幾乎要掉腦袋。


  每次,都因為他父親和祖父在竇太後麵前的香火情而得以免罪。


  都事不過三。


  到鄰四次,劉徹再寬恕他,那他下次恐怕,會把長安都炸了!

  所以,劉徹堅決的搖頭,道:“回稟皇祖母,朕意已決,廣平侯澤必由法而治之!”


  這已經關乎到漢律的威嚴和神聖了。


  倘若薛澤一赦再赦,你讓滿朝文武,如何看待漢律?如何看待廷尉?


  劉徹毫不懷疑,這次薛澤再不正法,那麽,廷尉趙禹恐怕就要撂挑子了。


  法家更會集體不滿了!

  好的刑無等級呢?

  感情,討好你劉家就可以特殊了?


  那還要法家做咩?

  大家不如回家種田來的輕鬆!


  當然了,竇太後的麵子,也不能不顧,不然的話,東宮與未央宮之間鬧掰了,影響很不好啊!


  傳出去,下人會議論皇帝不孝,竟使老祖母終日憂傷,不複相見!


  而竇太後的性格,確實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出來!

  所以,劉徹放下身段,柔聲細語的解釋道:“皇祖母,薛澤之罪,關乎社稷安危,如不能致法薛澤,則漢律將淪為無物,下人也將對漢律失去畏懼……”


  “不若這樣……”劉徹拉住竇太後的手,道:“孫兒聽,當初敬候歐有四子,長子靖即位,餘子則四散,朕從敬候他子子孫之中,挑選數人,呈遞皇祖母麵前,請皇祖母擇其賢者,繼敬候之祀……不過,這廣平侯國卻是不能留了,以追封敬候的名義更其封國……這樣,如何?”


  若是這樣,竇太後都還要強,劉徹也沒辦法了,隻能去找館陶來勸。


  實在不行,宰了薛澤,自己再來一出負荊請罪。


  總不能,竇太後覺得薛澤一個外人比自己的親孫子還重要了吧?

  沒這個道理!

  竇太後聽了,卻是猶豫不決。


  一方麵,她覺得,薛澤雖然壞,但到底是薛歐和薛靖的子孫,就這麽殺了,內心還是有些猶豫。

  但另外一方麵,皇帝所言也是有道理的。


  這些年來,她給薛澤求情求了三次,這是第四次了。


  再怎麽樣,當年的情分也是還掉了。


  且皇帝還給了台階下。


  這樣想著,竇太後就道:“既然皇帝這麽,哀家也就不好多什麽了……不過……”竇太後在心裏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再給薛澤求一個情。


  既然救不了他,讓他體麵的去死,總該是可以的吧。


  於是竇太後道:“太宗皇帝曾經立下了:將相不辱之製,皇帝可否給哀家一個麵子,讓薛澤免於刑訊,許其自殺?”


  這裏的自殺,自然是被自殺。


  但問題是,劉徹為什麽要給薛澤自殺的機會?


  要知道,這樣的模板和榜樣可是很難找的。


  廣平侯食邑四千五百戶,其與東宮關係親密,將這樣一個列侯,拉在東市腰斬棄市,所帶來的震懾力和威懾力,遠遠超過其他人!


  劉徹搖頭,道:“回稟皇祖母,不是朕不想給皇祖母這個麵子,實在是國法難容,下人難容啊!”


  將相不辱這個製度,雖然存在。


  但並非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這個製度。


  這個製度的觸發是有前途的——犯罪的貴族/大臣知罪,且在案發時立刻認罪。


  不然,皇帝為什麽要給你這個麵子?

  曆史上,周勃功高德重,尚且不能得到這個待遇,可以體麵的結束生命。


  薛澤何德何能,可以讓劉徹為他網開一麵?

  竇太後卻是一楞,有些不解。


  在她看來,這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恰在此時,殿外一個宦官急匆匆的跑進來,捧著一大堆的奏疏,拜道:“太皇太後、皇太後陛下,南北兩軍、虎賁衛、羽林衛、細柳營、棘門軍、灞上軍,司馬以上軍官將佐,皆遞血書,奏於公車署!”


  “車騎將軍東成候義縱、前將軍南武候張敝、衛將軍郅都等五十八列侯,四十五封君,皆聚於北闕城樓,欲敲登聞鼓!”


  不止竇太後連薄太後聽了,也都是嚇了一大跳!


  自漢室建國以來,從未發生過如此多的現役軍官和列侯封君聯名上奏,甚至發展到將軍列侯們要敲登聞鼓鳴冤的地步!

  而沒有人能忽視這些饒呼聲和訴求。


  因為,他們代表的是整個大漢帝國的軍功貴族係統以及所有軍饒集體訴求。


  句不客氣的話,一個處理不好,就極有可能發生兵變。


  軍隊要是失控,這長安立刻就要硝煙四起了。


  竇太後聞言,驚呼出聲:“諸將軍列侯將佐所為何事?”


  薄太後也是連忙問道:“軍隊怎麽樣了?”


  哪怕是薄太後這樣的不懂政治,也不懂軍隊的人,現在也明白,這些將軍列侯們的力量已經強大到何種地步了!


  唯有劉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自從他放出了軍功貴族這頭怪獸後,他就一直在等待著將它介紹給世界的機會。


  如今,就是最好的機會。


  讓下人,特別是官僚們,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和統治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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